可是她看不透柳朝明。
那個暗室是甚麼?他所謀求的又是甚麼?
蘇晉做不到對所有的案子緘默不言。
她想起晏子言臨行刑前,對她說的話——這朝廷萬馬齊喑,總要有人發出聲音。
但願有朝一日,有閑人,有禦史,能為我提上一筆,讓晏子言,許元喆這樣的名字重見天日。
蘇晉自承天門問完案後,回到都察院已是酉時了,天早已黑透,宮門各處都掌起燈火。她剛邁進書閣,打算将案宗稍作整理,忽然發現翟迪還站在遠處等她。
一見蘇晉,他大拜而下:“良禽擇木而栖,下官翟啟光,這一生願為大人鞍前馬後,九死不悔。”
蘇晉沉默着看了他一陣,将手裡的卷宗連并着登聞鼓中毒女子的畫像交到他手裡,将三殿下與禮部的糾紛簡略說了,吩咐道:“你跟着禮部去三王府拿人,想必還會遇到諸多掣肘,但本官限你在三日内,找出與畫像相似的女子,且問清事件緣由,你能做到嗎?”
翟迪對着蘇晉恭敬一揖:“最難做的大人已做了,餘下的不過照章辦事,若下官連這都辦不好,日後也不必跟着大人了。”
蘇晉回京後原住在接待寺,可她眼下的身份留宿此處實在不合适,好在覃照林路子廣,不出兩日,為她在城東置好了一處宅子。
宅子是兩進院落,覃照林将他的糟糠妻接過來打點膳食,再雇了一個喚作七叔的管家,總算有了落腳之處。
蘇晉又将登聞鼓案子的卷宗反複看了數次,許多疑點都要等山西巡按禦史的回函來了才有答案,唯有一點她想不明白——
這樁案子裡,曲知縣與徐書生是故意在登聞鼓下自盡的,可最後一名去世的女子分明是被人下了馬錢子之毒。而此毒要服下後數個時辰才毒發身亡,具體發作時間因人而異,可那女子為何那麼巧,偏偏到了承天門敲過登聞鼓後,就毒發落水了呢?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端倪,才造成這樣的巧合?
趕去敲登聞鼓的路上?登聞鼓本身?還是承天門外的護城河?
這一日,蘇晉下值後,先去承天門細細查看了登聞鼓,并無蹊跷,又來到護城河前,蹲下身仔細去瞧河水。
言脩與宋珏本與她一道下值,見蘇晉沒走,他二人也不敢走,隻好與她蹲作一排,不明所以地盯着河水看。
覃照林已趕了馬車來接蘇晉了,看他三人這樣,于是自一旁探了個頭問:“這有啥好瞅的?”又道,“大人您想沐浴了?回府俺讓俺媳婦兒給您燒熱水去。”
蘇晉搖了搖頭,站起身:“去跟守衛借一個木桶一根麻繩。”
覃照林照辦,宋珏嫌他粗手粗腳,自己将麻繩往木桶上系了,探出大半個身子去打水。
正這時,覃照林忽然叫了一聲“殿下”,然後撲通一下跪了。
宋珏聞聲,擡頭一看,隻見護城河的另一頭有兩人高高立于馬上,正是十二殿下朱祁嶽與十三殿下朱南羨。
他心中一驚,往前傾的同時重心失衡,帶着在一旁掌扶他的言脩一齊栽入了水中,引來朱祁嶽一陣大笑。
護城河水隻齊脖頸,淹不死人,奈何冬日寒涼,承天門的守衛連忙過來撈人,奈何他二人的衣袍不知何時勾在了一處,使不上力。
朱祁嶽又笑了一聲,自腰間摸了一把匕首扔來:“接着。”
兩人就着匕首,将袍裳割開,這才爬上岸,跪地一邊跟朱祁嶽與朱南羨見禮,一邊呈上匕首歸還。
蘇晉與覃照林一看這匕首都愣住了。
上刻九條遊蟒,蟒面猙獰,可不與當初朱南羨贈予蘇晉的那一把十分形似?
朱祁嶽彎身将匕首一撈,笑道:“跪甚麼,你二人先将這一身濕衣換過,省得染了病本王白賠進一個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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