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明娥也是給吓壞了,大叫道:“東家,東家,這怕是來土匪了這是。”
錦棠聽着一股渭河縣的鄉土音,探出頭來,便見繼父康維桢一件纻絲面的白襕衫,在一衆家丁的簇擁下,邁步進了院子。
他不比家丁們兇悍,進得門來,先試着喚了一聲:“淮安?”
因無人應答,他又再喚一聲:“錦棠?”這聲音裡,已經聽得出灰心喪氣的焦急來了。
葛牙妹大約也是太困了,和幾個孩子竟是睡的死死的,一點聲兒不聞,錦棠連忙從窗子上探出頭來,高聲道:“康伯伯,是我,我娘和弟弟們都在這兒了。”
康維桢随即揚手,道:“都退出去。”
他本是提着股子氣的,聽錦棠于樓上這樣說了一句,整個人頓時一頹,臉上那種焦慌過度之後的如釋重負,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對于葛牙妹,對于三個孩子有多在乎了。
在康維桢之後進來的是林欽,似乎才從靶場歸來,黑衣勁裝,背上背着箭筒,額頭飄着幾捋汗濕過的發,揚起頭來,眼角笑出微微的眼紋,也在望着樓上。
顯然,康維桢在妻子與孩子不見了蹤影之後,是第一時間通知了自己的摯友林欽,然後便帶着人直接追到了這兒。
林欽揚頭見錦棠在樓上笑,懷中抱着劍對康維桢一笑,道:“我就說吧,偌大的京城,有我在,你家裡無論哪一個都丢不了。”
康維桢自己一個人上了樓,進得門來,瞧着妻子和仨個孩子都在夏風涼涼的樓上睡的正香呢,于門上看了一眼,旋即折身,于門外站着。
錦棠還悄聲問道:“要不要把我娘給叫醒?”
康維桢連忙擺手:“她也累得許久,要照顧孩子,總是夜裡難眠,既能睡得,就叫她睡着去。”
說着,他轉身站到了窗邊,側首看了眼錦棠,語調裡掩不住的驕傲:“上官說你如今在京城生意做的極大,敢在公堂上與大員們叫闆,出入人人皆稱先生。”
稱女子為先生,可以說是舉世難得的尊重了。
錦棠笑着點了點頭。
康維桢單負着一隻手,于臨窗的長案上拈起羅錦棠的私章來,上面書着錦棠之印四個大字,他于是又道:“他還說,皇子朱玄林,宮裡的娘娘誰都不認,就隻認你。”
錦棠咬唇笑着,狠命點頭。
康維桢歎了一聲,滿滿的欣慰:“早在你提着酒壇子到竹山書院來找我,問我攙股的那日,我就知道你必有今日,所以才會提醒你,要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主動權在誰手中。
你握着酒肆,你就能夠掌握一切。”
錦棠于這個繼父,向來是由衷的敬佩。
若非他當初那一手逼的太狠,叫她對人起了防備,也不會不顧姐弟之情,愣生生的從念堂手裡奪酒肆。
當然,如今隻怕就還得極為醜惡的,跟念堂為了酒肆,再鬧上一場。
康維桢又道:“今夜上官也在,把淮安帶上,咱們一家人一起吃飯。”
錦棠應了聲好,康維桢便要走了。
錦棠一直送巷口,遙遙瞧着外面雞飛狗跳菜葉子滿天飛的,菜市上的人卻整個兒給清了個空。
神武衛的人站了滿街滿巷,此時才陸陸續續撤離菜市,她始知道葛牙妹這才入京城,整個京城就叫她給攪了個天翻地動。
*
今日,陳淮安回來的倒早。
是夜,一大家口人便要往康府用飯去。
葛牙妹膝下五個孩子,生活優渥,衣着自然也華貴,當初叽叽喳喳的丈母娘,如今竟也養出一種難得的臃容氣度來,陳淮安不由的就得由衷而歎一聲:這天下間,女子的修養與氣度,規矩與禮儀,總還得是銀子和男人的疼愛才能堆砌得起來。
他上輩子給錦棠的,僅僅隻是一個丈夫的份内,甚至連丈夫的份内之事都沒有完全做到,更遑論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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