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委婉,其實蘇虞原話講的是:“人家三尾狐狸都左擁右抱子孫滿堂了,堂堂七尾狐卻還是個童子雞,說出去都丢狐族的臉。”
“……”饒是如此,暮殘聲有生以來也頭回嘗到無言以對的滋味。
他憋了半天,硬是沒勉強自己憋出一個咬牙切齒的“謝”字,好在婢女機靈,一見他臉色尴尬便識趣告退,徒留他站在暖玉閣外胸悶。
常年不散的水汽讓他體内仍在作祟的天雷餘力安歇了些,暮殘聲深吸一口氣,揉揉臉推門而入。
琴聲微頓,複而又起,其音空靈,繞梁不絕。
暮殘聲一腳踏進了屋裡,手卻扶在門框上不動了,神色難得有些怔忪。
他修行至今将近五百載,沒靜下心看過幾場風花雪月,自然也沒聽過幾首曲子。當年為報一家之仇,他用風刀雪劍把自己一身柔軟皮毛錘煉成寒骨,後來大難不死跟了淨思,心裡就隻剩下修行和練武,在冉娘之事以前,暮殘聲未對他人有過在意,自然也沒對外物有何渴求。
直到現在,他被人撥動了心弦,保持着這個有些傻愣的姿勢站在原地,安安靜靜地聽完了這首不知名的琴曲。
最後一道長音過後,節拍明顯轉為低緩,琴師隻手按弦止住餘音,問他:“大人聽見了什麼?”
“……春天。”暮殘聲便微微阖目,“我不懂勞什子音律節奏,隻是你這曲子聽了叫人心裡熨帖生暖,活像是……春風細雨落在人間,讓大地初醒,使草木複蘇,似有穿花蝴蝶繞林行,百鳥迎春唱枝頭,充滿一股‘生’的氣息。”
他沒有阿谀奉承,也向來不大會說好話。作為一隻狐妖,暮殘聲簡直可以算是族内奇葩,空有一張好臉皮,奈何不會作妖。
别的狐狸精修行魅術勾搭男女,他在上蹿下跳找人打架;
别的狐狸精含媚做小沾花惹草,他在路見不平拔腳相助,無論大姑娘小相公,通通不給“以身相許”的機會。
匆匆這些年過去,曾經跟他同齡的狐狸精要麼被修士打殺了,要麼已經子孫後代滿洞窟,暮殘聲還穩坐“狐族敗類”第一把交椅,身邊除了幾個喝酒吃肉的兄弟,連暖床的都沒有,更不用說拿甜言蜜語去讨好誰。
琴師聞言,語氣仍是淡淡的,不覺喜怒:“揮弦者賦音以情,聞歌者覺情于心。這首曲子本無名譜意義,不過見景而發,你隻是機緣巧合置身此景又聞此聲,牽出了心思罷了。”
暮殘聲笑了:“天地良心,我可沒有思春的意思。”
“你心心念念的,是‘生’。”
暮殘聲雙眸微凜。
“春者,辭冬别雪而來,是淡化死寂的生機,也是破土萌芽的欲求。你心有一片春晖,便是不沒嚴寒的勇氣。”
輕風卷着落花吹開窗扉,碎瓣落在琴弦上,琴師從桌案後站起,旁側玉石屏風的影子在他身上投下暗色,另一半卻沐浴了明亮天光,于眉梢眼角灑了一把碎金。
青年琴師身量很高,輪廓卻清瘦,雙手骨節分明,從藍色廣袖下露出一截蒼白的腕子,與披散在肩背上的鴉羽長發一樣,輕易便能吸走人的目光。
這張面孔其實算不得惑人容色,隻能說是清雅溫潤,還有難以掩飾的缺憾——漆黑睫毛下,是一雙黯淡無神的眼睛。
這是個瞎子。
瞎子微微一笑:“我是聞音,尊駕是暮大人嗎?”
“啊……嗯。”暮殘聲關門入内,剛湊近他就忍不住嗅了嗅,“你是人族?”
聞音朝他的方向歪了歪頭:“我來自眠春山。”
暮殘聲廢了會兒功夫,才從腦子裡扒拉出有關這個地方的丁點訊息——眠春山位于西絕境東南部,那是個窮山惡水之地,有些氣候的妖都不屑于在此修行,故而居住在那附近的多是未開靈智的野獸和流亡難民。
這樣的地方,怎麼看也養不出如此靈秀的人物。
聞音似乎從他的沉默裡猜測到了什麼,笑道:“我聽說大人常年遊曆在其他境域,想必已經許久沒有回來,不知滄海桑田已變,眠春也今非昔比了。”
暮殘聲一想也對,并未深究,現在琴聲止歇,先前蘇虞和婢女的話又回到腦子裡,使得他見到聞音便有些不自在。
他倒了杯水牛嚼牡丹地灌了,沒話找話道:“我……你……啧,你既然是人族,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聞音幹脆利落地答道:“奉狐王之命,好生伺候您。”
“噗——”暮殘聲的第二口茶直接噴了地,嗆得他死去活來。
白衣妖狐覺得自己哪怕是被淨思打成半身殘廢也沒如此狼狽過,磕磕絆絆地道:“别、别開玩笑,我……你……”
他搜腸刮肚的話終究沒能說出來,聞音站在他面前,溫涼的雙手捧起了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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