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入的是綿軟的感覺,皇帳裡面鋪上了厚實的明黃色絨毯,其上一朵朵妖豔的蓮花正無限伸展着它的花瓣,重重疊疊花瓣的盡頭,隻見風離禦正盤腿坐在一個蒲團墊子之上,身前是一盞長長的檀木矮幾,他正優雅半斜着身子,修長的一手撐着額頭,另一手中正執了一卷羊皮地圖,凝眸仔細瞧着。
擡眸見是煙落來了,他緩緩斂下如羽雙睫,面色平靜如三月間紋絲不動的湖水,聲音清淡而悅耳,隻道:“你來了,有事麼?”随着煙落的撩簾,一同入來的夜風吹散了他額邊散碎的頭發,他徐徐撥開,繼續凝神瞧着手中的羊皮地圖。
風離禦面上雖是不動聲色,可是心底卻是将她怨了幹遍萬遍,明明在門口站了那樣久,竟愣是不進來,害的他等了這樣久,這微支斜着身子的姿勢他維持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全身都快僵得發麻了,酸痛無比,手中的羊皮地圖早就快被他看濫了。
煙落微微一愣,見他一副淡淡的表情,心中猛然一滞,唇邊掠過一絲澀澀的苦,緩緩跛步上前,近至他的身側,将手中的參茶輕輕擱在他的身旁,小聲道:“夜深了,喝杯參茶提提精神罷。”
風離禦依舊是紋絲不動,略略勾起狹長的鳳眸,瞟了一眼那參茶,烏糟糟的顔色,也沒有冒着熱氣,看那個樣子,隻怕早已經是冷了。又偷偷觑了煙落一眼,故作一臉冷淡道:“知道了,先擱着,等會兒再飲。”
煙落淡淡“哦”了一聲,容色卻一分一分黯淡下去,再說不出一句話來。皇帳之中紅燭輕搖,她的影子亦映在帳上輕輕晃着。依依望去,竟像是在顫抖一般。眼中有酸楚的霧氣氤氲,漸漸浮起一片朦胧。
她的任性妄為,她的沖動行事,終于令他對她冷淡了麼?自己曾經擁有的他的愛,難道也要如流沙一般在掌心一分一分消逝麼?難道,這便是上天對她的懲罰麼?懲罰她的無知麼?
風離禦不察她的深思,又是擡眸觑了一眼正一臉呆滞凝坐在他身邊的煙落。望着她的一臉出神,暗自咬牙,這個笨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呢,他們已是這麼久沒有見面了,這麼久沒能如此肆意在一起了,她也不知道主動些,與他親熱些,區區一碗冷的參茶就想将他打發了,也沒有那麼容易。
此時此刻,他突然恨極了她的冷清淡然,總是那般不溫不火的樣子,她難道就不會溫柔一些,主動一些,魅惑一些麼?他們之間的情,從來都是他主動,而她,從來都是被動承受。
今日,他一定要将她埋藏在心底的全部熱情盡數逼迫出來。趕路的這兩天,從她時而向他投來的深切的眼神,他能體會到她亦是愛他的。隻是,這個小妮子究竟還在矜持些什麼?
心中哀歎數千次數萬次,也許她就是上天派來懲罰他的妖精,從前他總是不屑主動送上門的女人,因為仰慕他的女子着實太多太多了。如今,他希望她主動靠近些他,确是這麼的難。
一個不留神,他的目光已是流連在了她左臉頰的傷痕之處上。看起來,已是比他上次在正泰殿瞧見時又好了許多,如今隻餘三道淡淡的粉色印痕。心中感慨頓時如四海翻滾,各色的味道漫上心間。他的煙兒,是那般的倔強,令人可氣又可恨。
煙落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左臉頰之上,略略低首,左手不由自主的撫上自己受傷的面頰。其實,女子誰人不愛惜自己的容顔呢?當日她原不過是一時意氣用事,不願做梅瀾影的替身罷了,可是如今她的意氣用事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笑話。
第一回,她的心中深深閃過害怕,她已經不再美麗了,那他會不會介意?會不會不要她了?
輕輕捂住臉頰,她垂眉斂眼,舌尖咯咯而顫,小聲問道,聲音之中卻含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凄啞,“很醜麼?我的臉,也不知還能不能治好……”
語未畢,已是被風離禦冷聲打斷,他微惱道:“不用治了!”
風離禦修長的眉毛緊緊擰成一個“川”字,腦中突然回想起了莫尋離開之前,最後那一句話,“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愈想心中愈是氣憤難耐,他的女人,竟然還要被人永遠記住,還當着他的面大刺刺的說出來,這個完顔尋真是當他不存在,竟是一點也不将他放在眼中。
他想着,又是側眸瞥了一眼她臉上的傷痕,再是瞧了一眼她完美的右臉。深深凝眉,白璧微瑕,連這樣都有人惦記着他的女人,他氣的牙根直發癢。即便是她自己沒有毀容,此刻的他都想替她再補劃上一二刀,省的旁人總是惦記。
煙落不解他緣何會這般說,隻當做他是怨恨自己昔日的莽撞,默默垂下頭,不語。
風離禦見她半日都沒有反應,不由得更是洩了幾分氣,微惱沉聲道:“我有些累了。”
心中暗罵,笨女人,就不知上來替他揉一揉肩麼?他辛苦奔波了那麼多日,還要與人比武争奪妻子,怎麼此刻想抱個溫香軟玉在懷中,竟是這樣的難。
煙落一聽,直以為他下逐客令,不想見她。旋即站起身,她面色帶着一分尴尬道:“那你早些休息罷,我就不打攪了。”說着,她腳下已是挪動步子,飛快地朝門口奔去。
風離禦一雙狹長的鳳眸圓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她竟然就這樣走了,天底下有這麼木的人麼?他都暗示的這樣明顯,她都看不明白。仰天長歎,虧他以前怎會覺着她聰慧無雙,如今看來,她簡直就是十足的笨蛋一個,腦中裝的都是稻草。
暗自捏緊的一拳,幾乎将手中羊皮地圖揉碎了都不自知,“砰”地一聲,他重重一擊在檀木案幾之上,滿腔的怨氣怒氣無處可發洩,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有如洶湧的海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無法平息。
隻是……
突然,幽遠的山間,甯靜的夜空之中,似有一縷徐徐袅袅的箫音漸漸響起,那樣的輕柔,那樣的溫柔,隻一瞬間便平息了他心中所有的憤然不平。
箫音婉轉,清曠得如同一縷斷續的聲音,悠長的音色在雲影淺淡的重疊間往來穿梭,回腸蕩氣,隻覺自己五内裡都随着每一個高低音跌宕不已,仿佛全身原本閉塞的三百六十個毛孔全舒展了開來。
他的腳步已是控制不住地朝帳外走去,徐徐清涼的夜風,吹起他寬松的衣袖翩翩鼓起,如同一隻巨大的蝶兒在暗夜之中飄旋震翅。他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箫音而去,如同着了庵一般。
清冽的溪水邊,隻見她獨自一人跪坐在了柔軟的草地之上,長長的頭發随意披散着,她的身側,是潺潺流過的碧波,天際遼闊無盡,滿天無數繁星傾倒在河中,顆顆明亮如碎鑽,青青水草搖曳水中,有郁郁的河水蓬勃氣息。
她渾然不覺他的靠近,隻一味動情地吹奏着,一曲如絲緞般柔美,泉水般清亮,情人般溫柔,曲折迤逦不盡,糾纏千裡,她的思念,她的柔情,她的多情,盡數融在了這樣的綿綿一曲之中。
風離禦隻靜靜依靠在了一顆粗壯的大樹之上,心底的柔情緩緩四溢,此情此景,不禁教他想起了萬燈節那日,他在畫舫那日強占她的情景。那時,堅韌如她,沒有在他的面前落下一滴淚水。
而如今,她亦是這般,将所有的苦痛,将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這樣一曲夜箫。
他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就在那樣一個星垂湖面、碧波蕩漾的夜晚,她的箫聲,她倔強而又凄然的身影從此已是深深植入他的心中,再也無法揮去。
而他所有的掙紮,隻是如墜蛛網之中,愈縛愈緊,而他所有的抵抗,隻是令他愈陷愈深,無法自拔。
也許她從來都是這般不善表達自己的情感。
長歎一聲,罷了,哪怕終其一生都是他主動去愛她,他也隻能認了,誰教他已是愛慘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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