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這還真山莊。”他說著,歎息道:“多麽華麗的樓閣。前人辭賦雲:舞殿冷袖,風雨凄凄。那麽,這樓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你真真應該要去問問莊主或是阮公子,究竟是一輩子得不到力量令人悲傷,還是得到了力量卻依舊寂寞更加使人難過?”
他說著,踮起了腳尖,摸了摸施回雪的頭,柔聲安慰道:“你記得自己的本願,多了不起啊。施公子,你四下看,莊中,朝堂,紅塵,黃泉,乃至九天神佛,哪個記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忘了自己真正愛誰的人,在腥風血雨中出賣良知的人,用傷害别人和自己換取力量的人,殺人的人,被殺的人,愛人的人,被愛的人……”他說著,突然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大家都忘記了……無能為力的,無可奈何的,曾經的感動,在記憶中無聲無息的泯滅成灰。相愛的人雙雙相忘,旁人又哪有什麽力量能讓他們白發齊眉?……連,自顧都無暇了……”
他用力的拍拍施回雪的頭,學著施回雪嘟嘟囔囔抱怨時的笑容,一分苦澀,三分自嘲,六分無奈,他輕笑著說:“不後悔……不後悔嗎,這願望很好,和值不值得無關,這是轟轟烈烈的活法。”
這一整個涼秋,曉随金鼓,霄眠玉鞍般警醒的施回雪,在栖雁居中三月,卻再沒見過沈頻真的影子。窗外的長橋麗影天成,在湖上未雲成虹,幾叢殘荷,密潤雨聲,順著青琉璃瓦嘀嗒不休,聚成珠圓玉潤的模樣再打濕紙門,透過紙門看出去,便見萬千雨絲如同細線,将天地連為一體,江湖萬裡,碧波萬頃,於是這細雨也似染了這湖波的翠色。蒼穹上雲橫淡墨,水氣氤氲,濕氣撲鼻而來。施回雪在這一瞬間隻覺得連發絲都是濕的,艱難的拈起一束青絲在掌中細觀,卻見那青絲如泡過甘泉一般黑的發亮,冰冷而柔滑。
窗旁的小樹林,果然像沈頻真所說的那樣,層林盡染。血紅的楓葉映襯著碧綠如洗的湖水,讓人心神俱醉,風倦雲止,細雨如織,江楓乍落,如同蝴蝶的殘翅,在密密潤潤的鼓點中旋轉翩跹,猶自舞動。
施回雪愣了一會,用還算靈活的三個手指,輕輕撚下貼在窗棂上的一片楓葉,透過紙窗看過去,那色澤明媚的血色模糊的如同一個黯淡的輪廓,竟不知道原來是如此鮮豔的。那紅葉沁透了水分,飽滿的要化開似的。施回雪不由得将視線移向那些在碧波中浮動的萬千紅葉,聲勢浩大的葉子已經遮住了湖水的一個角,片片紅楓下,魚翔淺底,嬉戲自若。
他恍惚間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心突然開始痛,喉嚨裡隻來得及發出一個嘶啞的單音,赤裸的雙足已經不受控制的開始向屋外跑去,青絲在空中劃過,腳底塔過枯黃和青蔥,細碎的糙葉随著泥漿濺起,粘在足踝上,他喘著氣,跑過長亭接短亭,施回雪突然站住了,這猛一頓,長發被涼風狠狠吹向高空。
隔著幾節石台,沈頻真站在亭中,背手而立,一身淡黃的繡袍被飄進亭中的雨絲,濕潤的如同一層偏暖的白色。他肩上立著一隻壯碩猙獰的鳥兒。“頻真。”施回雪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叫他,臉上似悲似喜,眼睛隔了重重雨霧,濕潤的如同這千尺碧波。
不知何年,何地,何時,那思慕霍然而起,偉然而生,卓然而立,彈指間作繭自縛,相思入骨。“頻真。”施回雪再次叫他,唇瓣在細雨中顫抖,眼睫沾了雨露,似淚盈於睫,偏偏那菱唇鮮豔的如同那片沁飽了水的楓葉,在潇潇細雨中猶自芬芳。
沈頻真聞聲轉過身來,他眼神平靜如水,面色稍顯蒼白,下巴消瘦了些,卻更顯得俊朗如刀削。那隻站在他肩膀上的白色大鳥舒展羽翼,露出一根根鋼針似的翎毛。沈頻真淡笑了笑:“你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施回雪臉突然羞澀的浮上一抹嫣紅,隔了幾步遠的路,不敢再上前,就那樣隔了幾層石階茫然無措的仰望那人。他踟蹰了一下,用不再靈便的手指拉了拉自己的頭發,輕笑道:“啊……那是什麽鳥,我是說……”
沈頻真笑了笑,用手背拖起那隻大鳥:“這是鵬鳥,鵬遷南冥,水擊三千。”施回雪噢了一聲,松開了被自己扯的一塌糊塗的那縷頭發,沈頻真凝視著那隻鳥,緩緩道:“這隻很小對不對,跟人們想象的一點都不同。鳳凰得交合之氣,生孔雀大鵬。說不準,他會跟你親近些呢。”
他說著,手輕揚,那隻大鳥矯捷的躍到地上,背負雙翅,朝施回雪的方向走了幾步,施回雪吓的又後退幾步,嘴裡胡亂的呢喃道:“你……你是想吃蟲子嗎?我,我身上沒帶。”沈頻真聞言看了看施回雪依舊纏滿紗布的手,緩緩從亭上走了下來,施回雪正被那隻圍著他轉來轉去的大鳥弄得焦頭爛額,還在驚恐的小聲辯解著:“它們都在地下睡覺啦……我現在真叫不出來它們的,你可以自己挖挖看……”等到沈頻真走到他咫尺之遙的時候,才猛然驚覺,當下如頑石一般,哪怕那隻大鳥開始拉扯他的衣角,依舊周身僵硬,一動不能動了。
“它表面對你很兇,其實很喜歡你的。”沈頻真伸出一隻手,那白色大鳥低吼幾聲,再次順著沈頻真的手臂爬回肩上。他彎下腰,十指修長,指甲修剪整齊,拈下施回雪足踝上粘的一片紅葉,放歸一旁碧湖之中,拍拍手,站直身子。
“你不應該沾上這血色的。”他這樣說道。
施回雪眉睑低垂,沒有說什麽,漆黑的眼珠卻透過長而直的睫毛泛起漣漪,沈頻真看了他一會,突然問道:“回雪。”臉上些微浮現出一抹猶豫之色:“它叫皓影,我從小養著它,如果我把它送給你,你會喜歡嗎?”
施回雪愕然看了他一會,茫然無措的點點頭。沈頻真似乎松了一口氣,淡淡笑道:“惜羽不準我來找你,我想……如果是你來見我,應該是可以的,惜羽喜歡在下午睡一覺……我……每天下午都來這站會兒,終於等到了。”他撩起一縷頭發,歎道:“皓影,去吧。”伸手朝右肩一抹,那隻扁毛畜牲當即飛撲到施回雪肩頭,回雪隻覺得它十指如鈎,右肩一沈一痛,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沈頻真背手轉身出亭,緩緩步入細雨中,如天地氤氲雨色連為一體,似乎沈重的帶了一層朦胧的雨色,他在雨中走了幾步,突然側過臉看了看施回雪,細密的雨珠沾滿了他的發梢和眉角,淡如雲色的薄唇抿嘴一笑,輕聲對隔了十多步遠的施回雪說了一句:“它會學人說話的,你仔細聽。”說著,轉身走遠了,在細雨中那層恍如褪色的淡黃錦袍,玉冠舒袖,都漸漸遠的隻剩下滿是苔藓的長橋上,一個個濕漉漉的足印。
施回雪目瞪口呆的站了一會,感覺到肩上的大鳥在不耐煩的展臂舒翅,不由得苦笑,轉身回了栖雁居,将那隻大鳥困難的轉移到窗閣上站好,才細細琢磨起沈頻真揮手自茲去時的那句話。
他不由得仔細的打量了那隻鳥一會,喃喃道:“會說話嗎?”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逗弄那隻鳥兒,卻被鳥嘴狠狠的咬上一隻手指,頃刻之間血流如注。施回雪苦笑著用力抽回手指,搖頭說:“不愧是頻真養的東西,不過啊……你咬我的手指是沒用的,它們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他歪著頭将破損的手指隔著紗布含入嘴中吮吸,濃郁的血腥氣味在唇齒之間彌漫。施回雪搬了張小凳子坐在窗前,托著腮等那隻鳥說話,窗外南風乍起,雲氣四合,漫天火燒雲,紅中泛金,金中泛紫,太陽便在殘紅中緩慢的落下樹梢。直到月上中霄,那隻剛剛咬了人的大鳥依舊不鳴不啼。施回雪揉揉眼睛從凳子,小聲說:“反正他騙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是大鵬,又不是鹦鹉。”這樣說著,他撇撇嘴,和衣倒在睡榻上,艱難的拉過被褥蓋在身上,在朦胧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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