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怕得一閉眼,再睜開,就看見樹權上還坐了一個瘦高的。
「華清師兄也在,」華陽苦着臉又喚了一聲:「兩位遠道而來,車馬勞頓,我這去泡茶。」華玄看他急急地要進屋避難,一把拽了他的領子:「急什麼,院裡的最多讓你皮ròu吃苦,書房裡的才是真難纏。」華玄說着,向坐在樹杈上的華清使了個眼色。華清木讷着臉,把放在一旁的劍囊又系緊在背上,這人看上去是個老實人,一旦相處得久了……華陽打了個哆嗦,壓低了聲音問:「房裡的是誰?」華玄打了個哈哈:「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太虛子道長。」他說着,朝華清一拱手。
華清也似模似樣地回了一禮:「天高三尺道人。」這兩人一唱一和過後,華玄才回過頭,沖華陽低低一笑:「華陽師弟,師兄們還有要事在身,怕是嘗不到你泡茶的手藝了。」華陽笑得難看:「哪裡哪裡,來日方長。」
華清、華玄對視一眼,捏着法訣,竟是穿牆而去,隻留下華陽一個人心驚膽顫地走進書房。窗邊站了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身近八尺,一頭長發披在肩頭,松松系着一件素色道氅,聽見華陽進門,才緩緩回過頭來。
華陽驚起一身冷汗,抖了半天,才顫聲說;「紫淵師兄。」這人沐浴在晨曦之間,說不出的豐神如玉,一雙眼睛湛然有光,靜靜地打量着華陽,看不出什麼喜怒。
觀裡每到祭三清的時候,總喜歡把這二十年收過的弟子徒孫排個席位,進門的時候,華紫淵是席首,他排席末,一排就是十餘年。
可華陽怕他,倒不是因為什麼晚輩長輩,而是這位師兄掌着清規戒律,隻要見了面,總少不了挨一頓竹闆。
庭院中鳥語婉轉,遠遠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花香。華陽大着膽子擡頭看了看,見那人還是一副秋水不染塵的冷面孔,不由壓低了聲音問:「師兄,是不是我又捅了什麼簍子?」華紫淵看了他半天,忽然嗤了一聲:「一身狐臊味。」華陽低頭聞了聞,沒嗅出什麼狐臊味,反倒有一股溫軟的香氣,有點像陸青川身上熏的香。
華紫淵見他仍是滿臉癡傻,從袖中掏出一封信箋,輕聲喝道:「華陽聽命。」華陽腳下一軟,連忙把雙手高舉過頭頂,不敢怠慢地喊了一句:「弟子華陽領命!」華紫淵左手負在身後,右手遞過箋書;「相隔數日,不見你半點長進。」華陽知道他是瞧不起自己胡亂領命,讪讪地笑了一陣,把信箋拆開。
華紫淵負着手,倚着疏窗花影,微微垂着眼睑,隻過了半盞茶的工夫,于華陽卻像是天塌地陷。
他嘿嘿笑了兩聲:「紫淵師兄,你們都胡塗了。我和青川是青梅竹馬,刀口滾ròu的交情,我認得他。」華紫淵斥道:「你的風水羅盤呢?」
華陽撓了撓頭:「出師不利,一進門就裂了口。」華紫淵又問:「我替你畫的幾道護命符呢,用光了?」華陽仍是笑:「用光了,連坐騎也不見了。」
華紫淵冷哼了一聲:「斬妖劍也丢了吧。」
華陽笑眯了眼睛:「這個在,這個好好的。」他正要去取的時候,才發現那把長劍不知道被丢在哪裡,隻記得陸青川替他敷藥——華紫淵繞到華陽身後,在他膝彎上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跪下。」華陽跪得老老實實的,仰着頭傻笑:「紫淵師兄,再替我畫幾道符吧。」華紫淵一挑眉,輕聲說:「你還是不信。」
華陽笑說:「當然不信。說什麼青川死了……」他說着,就要站起來。華紫淵又在他膝彎上補了一腳:「陸青川是死了。那隻老狐道行高深,又有意與你結交,一時看不出情有可原,可如果一世執迷不悟……」華陽眼睛裡又驚又懼,嘴上還在笑:「青川沒死,我認得他。他整天趾高氣揚的,喜歡賣弄,嘴上又不饒人。」華紫淵低聲說:「他死了。狐妖沒了皮,一路往西,急着要借人的皮囊。」華陽從地上掙起來,急得面紅耳赤:「他喜歡欺負人,可本性不壞,這就是青川!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還是老樣子。」華紫淵正要在他膝上踹第三下,華陽一把抓着他的手:「紫淵師兄,你别騙我了,我怕得厲害。」華紫淵靜靜地看着他,忽然說:「他與你約在幾時?」華陽側過腦袋,有些不想說。
華紫淵又催了一次:「小師弟。」
華陽沉默半晌,終于艱難地開口:「就在今晚,月上中天的時候。」華紫淵輕聲說:「月上中天的時候,我讓你看看牠的原形。」第四章
華陽赴約的時候,遠遠地望見陸青川在賞月。
那人坐在欄杆上,手中還握着一把大肚細嘴的酒壺,亭邊一池碧水,波心中月影正圓,耳邊盡是錦鯉翻轉的水聲。
石桌上擺着兩、三碟蜜餞果脯,酒還半溫,幾片飛花落在碟中。
風一起,就聞到一陣暖香撲面而來。
陸青川聽見腳步聲,側過頭,沖華陽微微一笑:「我以為你不來了。」華陽走在石頭路上,像是步步都踩在刀尖,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
陸青川看得哧哧笑了幾聲,催促道:「道長怎麼了?」華陽遠遠地站在那裡,手裡緊緊握着一個綢布包裹,紅着眼睛,不像是赴約,倒像是尋仇:「我這次來,是有話要問你。」陸青川臉上笑意未減,眯着眼睛等他說下去。
華陽深吸了一口氣,顫着手,把手中的綢布包裹一層層解開,直到露出木牌一角,才低聲問;「你見過這個嗎?」陸青川莞爾道:「道長不揭開布,我怎麼猜得出來?」華陽怔然看了他許久,似乎難以置信,又似乎在意料之中,連嘴唇也有些發抖,伸手慢慢地把綢布揭開,露出一塊牌位,隻見正中亡者名諱寫道;故顯妣陸王氏孺人之靈位。
陸青川眸色一變,人卻裝作極認真地點了點頭:「原來是我娘的牌位,你從哪裡找出來的?」華陽顫聲笑道:「從祠堂裡翻出來的。許久無人上香打掃,都是灰。」陸青川微微眯着眼睛,心裡咯一下,隻有嘴上還答得溫文:「有勞道長了。」華陽看着他,原本就微微發紅的眼眶已是通紅一片,幹巴巴地頂撞了一句:「不客氣,我為青川做什麼……都心甘情願。」陸青川聽得眉頭大皺,哼了一聲,手中美酒都有些變了味道,一時分不出是因為華陽,還是因為那個陰魂不散的陸青川——以乎有哪裡不妥,不過比起這個,這道士的态度更讓他心生不快。
華陽雙手發着抖,在牌位上摩挲了一陣,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收回懷中。
「我聽你的話,去查年初到三月有誰死了,就找到了這個牌位。原來死的是……陸夫人。」陸青川心中仍是有些塊壘,随口應了一聲:「不錯。」華陽慘笑了一聲;「原來我先前猜的都對了,那女鬼不是柳娘,而是青川的娘,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陸青川沉着臉,好不容易才把剛才莫名生出的那股濁氣,緩緩吐了出來:「用不着謝我。」華陽的動作一僵,臉上的悲憤之色卻隻增不減:「隻是我有幾件事情不明白,還想問問青川你……」說到最後三個字,竟似從牙fèng裡擠出來的。
陸青川眯着眼睛睥了他一眼,隻聽華陽一字一字地問;「我在陸老爺夢裡,見過青川珍而重之、雙手捧着這牌位。才隔了幾個月,為什麼牌位會積灰?」陸青川忖度片刻,一面想着該如何化解,一面擠出笑意,溫聲道:「道長,陸府出了這麼大的變故,許多事情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從早忙到晚不得片刻閑暇,你還要向我問罪?」華陽低低笑了:「那為什麼會不認得母親的靈位,莫非也是忙忘了?」陸青川臉色陰鸷,原本約在亭中,是為了替這人續補功體,一片好心,卻被人潑了冷水,還咄咄逼人,盡說些什麼牌位不牌位的,不禁沉聲道:「你要問的隻有這些?」華陽低着頭,輕輕笑了幾聲:「你還想我問什麼,問你為什麼滅了我那炷香?為什麼陸老爺昏迷不醒,陸夫人和四房妾室死的死、埋的埋,隻有你安然無恙?不是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嗎?」陸青川面露不悅,一拂袖,從欄杆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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