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都緊閉門戶,一直等到晚上,盛紘和長柏也沒回家,王氏立時慌了手腳,海氏還算鎮定,隻挺着肚子發怔,全家惶惶不可終日,一連三天,兩父子都沒回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衆女眷都齊聚壽安堂,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老太太鐵青着臉,呵斥她們不許慌張,一邊吩咐家丁偷偷出去打聽。
誰知外頭越發嚴了,連尋常買菜挑柴的都不許進出,多抗辯幾句便當街殺頭,什麼也打聽不到,隻知道是禁衛軍控制了京城,還有一些是從五城兵馬司調過來的,老太太又偷偷遣人去問康允兒,才知道長梧也幾日沒回家了,允兒堅不肯躲去娘家,隻守在自家終日哭泣。
女人們都坐在一起,手足無措,神智惶恐,一室安靜中,隻聽見墨蘭輕輕的哭聲,如蘭伏在王氏懷裡,海氏睜着雙眼呆呆看着不知何處,長楓急躁了在門口走來走去,長棟睜大一雙眼睛,緊緊揪着明蘭的袖子不敢說話,明蘭隻覺得身子發寒,從骨頭裡滲出一股冷意,如此悶熱的天氣,她卻冷的想發抖。
她第一次認識到父兄于這個家庭的重要性,如果盛紘或長柏死了?明蘭不敢想象。
盛紘也許不是個好兒子,好丈夫,但他于父親一職卻是合格的,他一有空閑總不忘記檢查兒女功課,指點兒子讀書考試,訓導女兒知禮懂事,并不一味罵人。為了兒女的前程,他仔細尋撿人家,四處打聽名師,便是長棟,也是盛紘尋托門路,在京城找了個上好的學堂。
明蘭忍不住要哭,她不想失去這個父親。
第四天,人依舊沒有回來,隻隐約聽說是三王爺謀反,已事敗被賜死,如今四王爺正奉旨到處搜檢一同謀逆者,三王府的幾位講經師傅俱已伏誅,詹事府少詹事以下八人被誅,文華殿大學士沈貞大人,内閣次輔于炎大人,還有吏部尚書以同謀論罪,白绫賜死,還有許多受牽連的官員,被捉進诏獄後不知生死。
這消息簡直雪上加上,一時間整個京城風聲鶴唳,盛府女眷更是驚慌。
“诏獄是什麼地方?”如蘭惶然道,“爹爹和大哥哥,是去那裡了嗎?”
墨蘭哭的淚水漣漣:“那是皇上親下旨的牢子,都說進去的不死也脫層皮!難道……爹爹和哥哥也……”明蘭冷着臉,大聲喝道:“四姐姐不要胡說,爹爹兄長謹慎,從不結黨,與三王府并無往來,如何會牽連進去?!”
“這也未必!”一直站在後頭的林姨娘忍不住道,“太太與平甯郡主常有往來,那郡主可是六王的親家,六王與三王是一條繩上……”
“住口!”林姨娘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忽然發怒,把一碗滾燙的茶連碗帶水一起摔在地上,熱水四濺,老太太直直的站起來,立在衆人面前,明蘭從未覺得她如此威風凜凜。
“如今一切未明,不許再說喪氣話!誰要再敢說半句,立刻掌嘴!”老太太殺氣騰騰的掃了一遍下頭,王氏含淚輕泣,林姨娘沉默的低頭下去。
老太太面容果斷,一字一句道:“那些武将的家眷,父兄出征了,她們也好端端的過日子,難道也如你們這般沒出息!”女人們略略收斂的哭泣聲,老太太斬釘截鐵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盛家有祖宗保佑,神明庇護,他們自能好好回來!”
也許是老太太這一聲斷喝,也許是緊張過了頭,大家反而鎮定下來,王氏抹幹了眼淚,照舊打點家務,瞪起眼睛訓斥那些惶恐不安的下人,把家門看起來。
當天晚上,不知哪路軍隊趁夜摸進京城,與城内守軍發生激烈巷戰,還好盛府不在黃金地段,隻知道皇宮王府那一帶,殺聲震天,火光彌眼,血水盈道,許多平民百姓死于亂刀。
女眷們隻好縮在家中,惶惶不可終日,這般厮殺了一天兩夜,第六日一早,殺聲忽止,天下了一陣小雨,連續幾日的悶熱終被驅散,涼風吹進屋内,叫人透出一口郁氣,然後,在一陣蒙蒙小雨中,盛紘和長柏終于回府了。
父子倆俱是狼狽不堪,一個滿臉胡子,眼眶深陷,好似在拘留所度了個黃金周,一個面頰凹進,嘴唇發白,如同連續看了一禮拜的驚悚片。
王氏又笑又哭的上去,林姨娘也想撲上去,可惜被劉昆家的巧妙的攔住了,海氏也不顧禮數,扯着長柏的胳膊死活不放手,三個蘭高興的拉着父親的袖子滿臉是淚,一片混亂的你問我答之間,誰也沒聽清,還是老太太發了話,叫那爺兒倆先去收拾下。
一番生死,恍如隔世,梳洗過後,盛紘抱着老太太的膝頭也忍不住淚水滾滾,長柏拉着哭泣的王氏和海氏輕輕撫慰,好半天才靜下來;老太太屏退一幹丫鬟婆子,叫盛紘父子說清楚前因後果。
六天前,老皇帝照舊稱病不朝,由各部主事奏本于内閣,本來一切無恙,哪知風雲驟變,先是禁衛軍指揮使徐信于西華門外受伏擊而死,然後副指揮使榮顯接掌京畿衛隊,并宣布皇城戒嚴,四王爺奉旨進宮護駕。
盛紘一聽到這消息,就知道是四王爺發動兵變了。
五成兵馬司副指揮使吳勇軟禁了窦指揮使,領兵控制了内閣六部都察院等要緊部,将一幹官員齊齊拘禁,然後禁衛軍将皇宮和三王爺府團團圍住,四王爺手持矯诏,一杯鸩酒賜死了三王爺,随即兵谏皇上,逼宮立自己為儲。
明蘭心頭一凜,活脫脫又一個玄武門之變!
不過四王爺不是李世民,老皇帝也不是李淵,他到底給自己留了後手,盛紘父子并不知道老皇帝如何行事,隻知幾日後,屯于京郊的三大營反撲回來,五成兵馬司下屬的另幾個副指揮使尋機脫逃,救出窦指揮使,然後伺機擊殺吳勇,重掌衛隊,爾後裡應外合,将三大營放進城來,一起反攻皇城。
這下形勢立刻倒轉,兩派人馬短兵相接,四王爺兵敗被俘,其餘一幹同謀從犯或殺或俘或逃,曆時七天的‘申辰之亂’結束了。
盛紘忍不住歎道:“還好我們尚書大人機敏,一瞧不對,趕緊把領着我們進了工部的暗室,我們那兒還儲了食水,躲過幾日便好了,沒有什麼死傷;可是其他部的同僚……有些個耿直不屈的于拘禁時便被賊兵害了,其他的在昨夜的亂兵中,不知又死傷多少。”
始終沉默的長柏,此時忽道:“首輔大人逃離,次輔大人被害,那夥奸賊便威逼唐大學士拟寫诏令,大學士不從,并直言斥他們為亂臣賊子,說完便一頭撞死在金階之上,那血濺在我們一衆人身上;随後他們逼迫侍講學士林大人,他拒不從命,含笑就死;爾後是侍讀學士孔大人,他唾痰于賊兵面上,引頸就戮。”說着,長柏也紅了眼眶,海氏站在一旁默默擦淚,那幾位都是她祖父當年的門生,平日十分看顧長柏。
“……窦大人再晚半日殺到,怕也要輪到我這個七品小編修了。”長柏面色蒼白,苦笑道,“那時,孫兒連遺書也寫好了,就藏在袖子裡。”
王氏明知此刻兒子活着,依舊驚吓的臉色慘綠,死死揪着長柏的袖子,一旁的長楓神色慘淡,嘴唇動了幾動,似在想象自己如何應對,然後還是低下了頭,坐在後頭的林姨娘眼神閃爍了幾下,似有不甘。
屋内長久安靜,點滴可聞,盛紘又歎:“天家骨肉,何至于此!”
無人回答,過了好一會兒,長柏收斂情緒,靜靜道:“若聖上早些立儲就好了。”
一切的根源在于儲位久空,老皇帝的猶豫使得兩王長期對立,兩邊各自聚集了大批勢力,文官互相攻讦,武将自成派系,兩邊勢同水火,到了後來全都騎虎難下,雙方已呈不死不休之勢,老皇帝同意三王爺過繼嗣子的那一刻,便點燃了導火索。
那時便是四王爺肯罷休,他身邊的那些人為了身家前程,也是不肯退了的。
“好在袁姑爺和梧哥兒都安好,咱們家也算祖宗保佑了!”老太太長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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