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真的不笨。陳遠鳴在心底露出了一絲苦笑,沒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根底。如今他能依仗的不過是上輩子的那些超前商業理念,是無數在商海裡摸爬滾打的前輩們積累的經驗。而面前這個壓根連一筆小生意都沒做過的小鎮女性,能夠這麼快明白他所說的含義,天賦上已經相當驚人了。
有了這個引子,陳遠鳴又跟劉芸聊了好大一會,直到天色漸晚才收住話頭。謝絕了對方的晚飯邀請,也沒讓累成狗的孫朗護送,他沿着小路向家的方向走去。傍晚的風很冷,又缺少路燈,陳遠鳴走的不快,但是步伐卻沉穩堅定。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他不止做成了第一筆生意,拿到了第一份紅利,更重要的是,在孫朗家看到的報紙上,他找到了自己更加熟悉的東西。
海灣戰争,上海視察,鼓勵浦東開發……一些讓他印象無比深刻的東西正按照記憶中的方向前進,現在隻是1991年,等到明年那位偉人的南巡講話結束後,這個時代又會以怎樣的步伐邁向前方呢?
心底如同沸騰的火山,陳遠鳴咬緊了牙關,在寒風中加快了步伐。胸前揣着的百來塊就像一塊火炭一樣,灼燒着他的心扉,讓他的血液沸騰,心跳激蕩。他能抓住什麼的,隻需要找到一個完美無缺的方法……
作者有話要說:注:大團結,第三版人民币10元面額,黑色的人民代表步出大會堂,1966年發行。
工農知,第四版人民币50元面額。黑茶色的工、農、知識分子頭像,1987年發行。
海灣戰争,1991年1月17日~2月28日,以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對伊拉克軍隊發動的軍事行動。
上海視察,1991年1月28日—2月18日,總設計師在上海視察時指出,抓緊浦東開發,不要動搖。希望上海人民思想更解放一點,膽子更大一點,步子更快一點。
第8章一盆冷水
回到家時,職工小區裡已然亮起萬家燈火,走廊上炒菜的煙氣都已經散去,占領公共水池的洗碗大軍也消失不見。每戶鄰居都緊閉家門,把寒冷和黑暗隔絕在門外,安逸的享受着夜間休閑時光。
陳遠鳴的心情相當放松,一路上走出了渾身大汗,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但是懷裡的錢卻實實在在,讓人心安。這次他會上交一部分給家裡補貼家用,另一部分則要拿來當做本錢,試着投資一下其他生意……
推開家門,他剛想跟家人打個招呼,誰知一眼望去隻見父親陳建華正坐在床上,雙手環臂,眉峰緊蹙,怒視着走進門的自己。小屋裡桌椅都撤的幹幹淨淨,似乎一點都沒有給他留飯的意思,母親王娟則站在床邊,一臉的愁容,看起來正為什麼憂慮不已。
這是怎麼了?
還沒來得急張口,對面的男人已經厲聲說道。“你今天去哪兒了?!”
陳遠鳴微微一怔,“去劉阿姨家啊,我跟孫朗……”
“劉阿姨家?”毫不客氣打斷了兒子的話,陳建華站起身來,幾步就走到了陳遠鳴身邊,“我看不是吧!劉阿姨是住在市委大院嗎?!”
啊。陳遠鳴瞬間明白了過來,他父母恐怕已經知道自己賣東西的事情了。第一次他去的是老城區的百貨大樓,那邊在城市東頭,跟軸承廠隔着小半個市區,賣的也快,估計沒碰上熟人。但是市委家屬院就難說了,廠裡也有些領導配偶是在市政府工作的,說不準就被認識的人看到了。不過那又怎樣?
陳遠鳴扯出了一個笑容,“不是,我跟孫朗一起到市委大院那邊賣東西去了,劉阿姨織了點手套,我幫她……”
“你幫個屁!”陳建華吼了出來,“你他媽才幾歲?!劉芸就敢讓你去賣東西,她怎麼這麼不要臉呢?!你不是去她家學習的嗎?就學這個?!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在這上面搗蛋了?!”
被這話一噎,陳遠鳴微微皺了下眉,“爸你誤會了,劉阿姨做的是正經生意,我也就搭把手而已……”
“正經?正經她會去倒買倒賣?!”陳建華徹底怒了,“什麼上海進的貨,什麼賣到國外,她這麼能讓你幫什麼忙啊?!她不要臉咱家還要呢!”
“小聲點。”王娟已經走過來關上了房門,憂慮的看了看窗外,“大半夜的,别吼了,讓鄰居聽見多難看。”
說完她也走到了陳遠鳴身邊,伸手摸了摸兒子的手臂,“豆豆,你不懂這些,别去跟她摻和,這年頭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孫軍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在廠裡……”似乎發現了自己說的話有些問題,王娟戛然而止,不再言語,但是眼中的譴責如同針刺一般紮在陳遠鳴心裡。
什麼輕松、什麼惬意、什麼滿懷希望,這時統統化作了泡影,陳遠鳴的臉闆的如同一塊鐵石,看不出任何表情,“那錢呢?賺錢你們也不要嗎?”
他把手伸進了懷裡,抓出了一把紙币,“我去給人幫忙幹活,換回報酬,天經地義,哪有見不得人的地方。咱們家就不缺錢嗎?當年為了給奶奶看病你們欠了多少債,家裡多久沒見葷腥了,整個大年下,你們辦了多少年貨,串了幾家親戚,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缺錢嗎?”
花花綠綠的票子攥在手裡,像是一團亂麻,被燒着了一樣,陳建華手臂猛力一抽,舉起手啪的給了兒子一記耳光。
“你還拿錢了……這麼多錢……”話語哆哆嗦嗦,像是嘟哝,又像顫抖,“你知道自己在幹啥嗎?這是投機倒把啊!會被抓進監獄坐牢的!”
王娟臉色也變了,一把奪過兒子手裡的錢,“幫個忙她就給你這麼多錢?!你傻啊!你怎麼不想想人家為什麼給你錢?!她怎麼能這樣呢?明天我就去找她!”
“找她幹嗎?還不嫌難看的!”陳建華大吼了一聲,“直接把錢扔給她就行了!以後你再去劉芸家,跟她賺這種黑心錢,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就是!以後不能再跟她家來往了,都是些什麼東西!好好的孩子都帶壞了,這年頭做‘倒爺’是好話嗎?咱家是窮,但是我跟你爸都是堂堂正正的工人,拿正經的工資,花力氣養活自己,不能跟那些暴發戶一樣走歪門邪道!”
“狗還不嫌家貧呢,你好歹有點骨氣!别讓人家在背後戳咱家脊梁骨,好好的學生去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你不嫌丢人,也想想你爹娘的老臉!”
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兩個聲音在他耳邊嗡嗡作響。那巴掌扇的很重,一線工人的手勁又狠又猛,毫不留情,陳遠鳴隻覺得半邊耳朵都在嗡嗡作響,一道又冷又硬的東西正順着喉腔向下湧去,凍得他内心冰涼。
他想過很多,思考怎麼用那段記憶中的一切來改變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但是他從未認真思索過這些在1991年、在這個閉塞的廠礦職工宿舍裡代表了什麼,從未想過他的父母會怎麼看待這些。當年自己辭退工作北上時是個什麼情形,他怎麼就這麼一廂情願的認為家人會支持他呢?
他們不會的……這非關賺錢與否,隻是理念的鴻溝。面子、群體心理、自我認知,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們不可動搖,頑固的像茅坑裡的石頭。哪怕幾年後他們會下崗,會面對更加窘迫的生活,他們的自尊也無法容忍沿街叫賣,為了幾塊錢笑臉迎人。多可笑……
陳遠鳴慢慢閉起了眼睛,頭垂的很低,饑餓和寒冷開始包裹他的身體,就像第一次從那場噩夢中醒來一樣。那天夜裡,陳遠鳴硬邦邦的躺在自己硬邦邦的木闆床上,腫起的那半邊臉被荞麥皮枕頭硌着,一陣又一陣的抽痛。但是他害怕自己睡着了,害怕鮮血淋漓的夢境再次充斥腦海,讓他夜不成寐。
一深一淺兩道呼吸聲在不遠的大床上起伏着,似乎無憂無慮,充滿了對于生活的笃定。
他到底在幹什麼……
隔天,陳遠鳴被家人鎖在了屋裡。10來平方的小屋,滿騰騰的家具,他坐在狹小的飯桌前,看着自己的雙手,上面帶着一雙咖啡色的半指手套,是劉芸後來專門給他織的,大小适宜,舒适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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