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軒用手擦了擦笛身:“有人喜歡這個,我學了很久。”“我也喜歡這個,隻是學了很久都還是不會。”慕梓悅長歎了一聲,“想來老天爺一定是不忍心讓我太過完美。”夏亦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忍心讓你太過完美?”“是啊,但凡人太完美,老天爺都要讓此人早早上去陪他,老天爺不忍讓我過早離開紅塵,所以就使了個法子,讓我五音不全。”慕梓悅沾沾自喜地說。“我怎麼瞧你好像和完美差距很遠?”夏亦軒斜睨了她一眼。“亦軒兄,你這是嫉妒,我明白。”慕梓悅笑嘻嘻地說着,從他手裡搶過了那支白玉笛,把玩了片刻,心癢難耐地說,“這笛子不錯,我買了。”“你不會吹,買去做什麼?”夏亦軒奇道。“買去收藏、送人都行啊,這支笛子是白玉制成,不比你那支翠的差。”慕梓悅的腦中忽然閃現出沈若晨的身影,想來他白衣玉笛,衣袂飄飄,那情景一定很美。夏亦軒仿佛明白了什麼,默默地看着她舌粲蓮花地和掌櫃的殺價,最後以五百兩的代價将這白玉笛收入囊中,隻是她在懷裡四處摸了摸,最後腆着臉跑到他面前:“亦軒兄,這個,我的銀票被那個姓張的撕了,你有沒有?”夏亦軒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冷冷地說:“我走得匆忙,沒帶銀票。”慕梓悅朝着他身上梭巡了片刻,目光落在了他腰間的玉佩上,夏亦軒心中明白,卻并不挑明,隻是在一旁漠然地看着馬路上走過的人群。慕梓悅隻好悻悻然地收回了目光,再三和那掌櫃的交代:“本公子去取銀票,你可不能将它賣給别人,最遲兩日,兩日之内一定來取。”掌櫃的唯唯諾諾地答應了,慕梓悅隻好戀戀不舍地走出了店鋪,夏亦軒嘲諷地說:“隻怕你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賣給别人了。”“那就是我和這翠笛沒緣分,你少幸災樂禍。”慕梓悅沒好氣地說。“他有什麼好?”夏亦軒喃喃地說,“手無縛雞之力,虛僞清高,笑裡藏刀……”“你在那裡念念叨叨地說誰呢?”慕梓悅懷疑地看着他。“說你那個心尖上的沈若晨呢!”夏亦軒哼了一聲。“最起碼他的笛子吹得好,想當初我在木齊山下一聽就如遇仙人……”慕梓悅斜眼看着他壓抑的神情,火上澆油。夏亦軒氣得幾乎沒暈過去,重重地哼了一聲:“好,哪天我們回京聚一聚,大家在一起吹奏一曲,看看到底誰是笛技高超!并不是長得看起來飄然若仙,他就是個仙人!”兩個人一路拌着嘴,眼看着夕陽西下,便來到了城中的一個酒樓,這酒樓看起來富麗堂皇,隻是在這晚膳的時節依然冷冷清清。店小二一見他們倆進去,就好像見了親娘一樣的撲了上來:“二位客官來用晚膳吧,随便坐,小人給你們沏壺熱茶!”慕梓悅看着這空蕩蕩的大堂,皺着眉頭說:“來個包房,你們這裡最好的包房。”“沒問題,客官随我來。”店小二唱着喏,把他們兩個往樓上引,經過了一個拐角,一間天字一号房門外居然站了兩個灰衣人,一看就是身手了得的侍衛,一個傳菜的小二被攔在門口,灰衣人親自将菜送進包房裡去。慕梓悅忍不住往裡瞟了一眼,門縫微啟着,隻能依稀看到一個青色的身影正在鞠躬,耳邊飄過來幾個詞語:“……惶恐……不敢……”他們的包房在隔壁,慕梓悅有些心不在焉,随意點了幾個菜,等小二出去了,低聲問道:“裝醉會不會?”“你想幹什麼?”夏亦軒狐疑地看着她。“我想到隔壁去瞧瞧,一個小小的惠州,怎麼會有這樣的侍衛?”慕梓悅心生疑惑。“大戶人家請來看家護院的多得是。”夏亦軒不以為然。“不對,那兩人進退得宜,看起來規矩很重,不可能是江湖人士。”慕梓悅斷然否認。“你想去,我陪你就是。”夏亦軒凝視着她,眼中的寵溺一閃即逝。兩個人填飽了肚子,嘴中含了兩口酒,慕梓悅率先跌跌撞撞地出了包房,好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撞,差點和傳菜的小二撞了個滿懷。在二樓轉了一圈,假意上了個茅房,慕梓悅趴在欄杆上哈哈傻笑了起來,指着那個灰衣人喊道:“喂,傻猴子,你以為你變成人的模樣我就看不出來了?你的尾巴,看到沒,你的尾巴出來了!”店小二叫苦不叠,上前去扯她:“公子,公子你喝多了,快回去我給你泡點醒酒茶!”慕梓悅抱着柱子不肯松手:“你這家黑店,什麼喝多了,你的酒兌了水,小爺我喝一百壇也不會醉!去把你家老闆叫過來!賠錢!賠錢!”夏亦軒也跌跌撞撞地從包房裡走了出來,一把拽着她的手,在原地打了個轉叫道:“慕弟,你輸了吧,哈哈哈,這酒量還來和我打賭,你那個如花似玉的妹子現在是我的了!”慕梓悅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瞪了他一眼,忽然又哈哈笑了起來:“大哥,你要妹子還不是一句話,小弟别的沒有,就是妹子多,十個二十個都有,走,我們去快活快活……”兩個人東拉西扯地,在走廊上一陣打轉,砰地撞在了牆上,又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一路發出了嘔吐聲,眼看着就到了那個包房的門口。一個灰衣人剛好進了屋子,另一個灰衣人嫌惡地往旁邊讓了讓,說時遲那時快,夏亦軒往他身上“砰”地一撞,把那灰衣人撞得蹬蹬蹬地後退了好幾步。慕梓悅順勢一推,兩個人一下子便沖開了門,打了個趔趄,摔倒在了房間裡。這一摔的姿勢有些玄妙,慕梓悅被夏亦軒壓在下面,夏亦軒的手臂卻又抱住了她的身子,手肘落地,穩穩地把她護住;慕梓悅下意識地又半蜷了起來,好像一隻大蝦一般。兩個人滾了幾下,慕梓悅掙紮了一下,惡狠狠地說:“大哥,你還說你赢了,明明是你醉的比我厲害,快把妹子還給我!”夏亦軒垂着頭,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還貌似無意識地在她的肩膀蹭了蹭,嘟囔着說:“我要睡了,别吵!”慕梓悅氣得肺都炸了,手腳并用,終于從他的懷裡掙脫開來,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定睛一瞧,隻見靠窗的酒桌前坐了兩個人,一個人約莫三十多歲,一身青衣,渾身上下一股風雅之氣,正好奇地看着她們,而另一個人則三十不到,長得十分漂亮,眉眼斜挑,隻是眼中有着一股戾氣。慕梓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定定地看着那個人,半晌這才狠狠地踢了一腳還在裝睡的夏亦軒:“起來,别裝了。”那人也愣了一下,旋即嘴角露出一絲興味的笑容,隻是那眼神卻怎麼也掩飾不住,帶着刻骨的仇恨,陰冷地定在慕梓悅的身上,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原來是故人,别來經年,一切無恙否?”慕梓悅緩緩地挺直了後背,絲毫不懼地迎着那人的目光,冷冷地一笑:“托齊王殿下的福,我這些年自在逍遙,快活的很,不知道齊王殿下是否安好?38此人正是齊王夏雲沖,想當初,先帝為掩人耳目,将他當成儲君培養,年少得志,鮮衣怒馬,在京城是多麼得意氣風發;而現今,母妃被殺,外家勢力被誅殺殆盡,隻能偏安在一個貧瘠的齊地,看着自己從小就瞧不起的人君臨天下,這該有多大的心理落差!夏雲沖長得像李貴妃,明豔無雙,他文采武功在幾個皇子中都屬上乘,唯一的缺憾也像他的母妃,沒有什麼容人的雅量,眼高于頂。廣安王這樣的異姓王爺,他向來就不太放在眼裡,自從夏雲欽住到廣安王府後,他就更把廣安王府看做了眼中刺,平日裡便總是使些小袢子。慕梓悅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角色,一來二往,兩個人便結了仇,到了後來,慕梓悅率兵殺入禁宮,抄了李府,李貴妃自盡,夏雲沖流放,榮華富貴轉眼化作流水,這兩個人之間便結下了這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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