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甯姐!&rdo;門口稀裡嘩啦一大堆人走了出來。小六聲音脆亮,十分有存在感,他眼兒一亮,&ldo;哦喲喲。&rdo;迎璟回望這邊,十來雙眼睛都聚在他身上。初甯往前兩步,不動聲色地擋住了迎璟。她走過去,融入他們。一串串的笑聲偶爾飛起。迎璟用鞋尖蹭了蹭地,目光追着初甯的背影飄。侍者把車依次開了過來,一撥人陸續上車。初甯坐的是一輛白色奧迪。這車迎璟熟悉,她姐姐迎晨開的也是這個。初甯開過迎璟身邊時,窗戶滑下一半,她的臉在霓虹閃爍裡浸潤,柔和白皙。挺漂亮的。迎璟心裡默默地想,&ldo;就是再溫柔點就好了。&rdo;人走後,他才回魂,顫顫抖抖地抱着胳膊,肚子疼似的弓着腰,牙齒哆哆嗦嗦打架:&ldo;扛不住了,我要回去穿秋褲了。&rdo;零點前翻牆回學校,一進宿舍回了暖,他又把穿秋褲的事兒抛于腦後。四人宿舍,另外兩個室友一個周末回家,一個去異地見女朋友。迎璟一回來就開電腦,小闆凳一搬,坐得筆筆直直。&ldo;……你幹嘛?&rdo;祈遇覺得他最近有點兒抽。&ldo;我要改點東西。&rdo;迎璟從一堆書的最下面,翻出一本祈遇十分眼熟的封面。祈遇一怔:&ldo;不都結束了嗎,你還看這項目書幹什麼?&rdo;迎璟翻閱目錄,用鉛筆把重點部分打上标記,頭也不擡地說:&ldo;當時時間匆忙,我們沒能校正,其實渦輪片連接的那幾處,可以更加圓潤一點。&rdo;對,是事實,熬夜那幾日,他們有對流程做過大概的分解列式。隻是這個時候……祈遇懵懂:&ldo;學校又推薦我們去别處了?&rdo;&ldo;做夢。&rdo;&ldo;那你為什麼還……&rdo;&ldo;再試一次。&rdo;迎璟擰頭,眼睛裡像是剛點燃的煙花引線,滋滋滋地冒着火星。他擲地有聲,字字清晰:&ldo;讓我再試一次。&rdo;‐‐‐一周後,星期五的晚上。關玉下午就給初甯打電話,&ldo;甯兒,咱們晚上去吃刺身好不好?&rdo;初甯開了一下午會,腰酸背疼,邊揉頸椎邊說:&ldo;今天真不行,趙家姑姑生日,我得回去。&rdo;關玉問:&ldo;哪個姑姑?&rdo;&ldo;西邊兒那個。&rdo;&ldo;哦,&rdo;關玉記憶了一番,&ldo;和你大哥關系最好的那位吧?&rdo;初甯說是。&ldo;那你得上點心,她在趙家的地位挺高的,你禮物選好了沒?她好像不太喜歡金器,你可千萬别買。&rdo;&ldo;你跟我媽一個德性。&rdo;初甯打斷,&ldo;改天約。&rdo;關玉一頭霧水沒整明白,&ldo;我什麼德性啊?&rdo;事事周到,謹慎克制。在對趙家的态度上,幾乎所有人都在這樣說教初甯。她四點從公司往回趕,就已接到母親陳月一個接一個的電話。無非是問她,禮物貴不貴?一定要選貴的不能太寒碜。一會又囑咐,今天趙家人聚得齊,姐妹兄弟都會來,你到時候要熱情點,别笑得太含蓄。哦對了,還有,&ldo;你大哥前陣子去法國出差,今兒下了飛機就直接往宴會廳趕,連時差都不倒。他這人的習慣你知道吧?睡眠不好,起床脾氣特别大,剛回國,睡眠肯定不足。你可别去惹他,他要說你,你就随他說,别去頂嘴。&rdo;頓了會,陳月莫名其妙:&ldo;沒信号了?咦,沒挂啊,那怎麼不出聲?喂,喂?!&rdo;&ldo;聽見了。&rdo;初甯淡淡應答。陳月還有話未完,初甯摁斷電話。恰遇紅燈,她沒留神,腦子空白半秒,就這麼一腳油門轟過了線。後知後覺,她猛踩刹車,把車生生停在了人行道上。初甯一背冷汗。她用力甩了甩腦袋,垂頭閉目,埋在方向盤上深呼吸。太陽穴一瞬間脹痛,疼得她用指甲捏自個兒,掐出了道道紅印。擱在副駕的手機&ldo;叮&rdo;聲一響,把初甯的三魂六魄拉回一半。一個陌生号碼,簡短明了一條信息‐‐&ldo;甯總你好,我是迎璟。&rdo;似是怕她不記得,那頭又補了一條:&ldo;就是上回被你打擊到想死的人〔滴血〕〔滴血〕〔滴血〕&rdo;連着三個滴血菜刀的表情,一掃方才陰郁,讓情緒神奇回甘,初甯向車背輕仰,嘴角淡淡上彎。石膏大魔王初甯一通電話撥過去。響了三聲,迎璟接聽:&ldo;喂。&rdo;初甯淡聲:&ldo;是我。什麼事?&rdo;那頭呼吸略抖,不知是緊張的,還是風吹的。迎璟說:&ldo;我想請求你再看一次我們的項目。&rdo;初甯剛要開口,迎璟跟倒豆子似的:&ldo;我在上一次的基礎上加以完善,調整了渦輪前溫度的假設性條件,還有上回我們的介紹太單一和生僻,我改了,這次我改得通俗易懂。&rdo;迎璟深呼吸:&ldo;真的,你看看,你一定能看懂。&rdo;短暫安靜,初甯聽出了他的熱切與小心。迎璟忍不住了,再次懇求:&ldo;看看吧,行嗎?&rdo;黃燈閃,綠燈亮,顔色切換的一瞬,初甯轉動方向盤。&ldo;好。&rdo;姑姑的生日宴定在譚家廳,做派風采都依長輩壽星的喜好。侍者帶路,門開後熱鬧撲面。&ldo;甯姐來啦。&rdo;幾個年紀小的弟弟妹妹笑臉相迎。初甯換上親熱表情,挨個兒招呼:&ldo;怎麼回事兒啊,才多久不見,變這麼漂亮了。&rdo;妹妹們心花怒放,&ldo;甯姐姐,我最近用了個好好用的晚霜哦!&rdo;初甯配合對方的情緒,故作驚喜道:&ldo;真的啊,快推薦給我。&rdo;報了名字,初甯邊聽邊掏出手機,看着像是在處理什麼事。小妹妹們沒在意,依舊興奮地分享心頭好。&ldo;就是有點小貴,一點點要好多錢哦。&rdo;初甯視線從屏幕上挪回,揚了揚屏幕說:&ldo;寄到你學校了,記得查收,每人一盒。&rdo;呆愣片刻,大家反應過來,初甯竟然買來送給她們了。&ldo;哇!姐姐我愛死你了!!&rdo;一下子從&ldo;甯姐&rdo;變成了&ldo;姐姐&rdo;。一字之差,親密微妙轉換。初甯是個心細的人,她心裡低聲一笑,對這些關系的處理已經遊刃有餘。趙家家族人丁興旺,宴會向來隆重,且不是一般暴發戶的作風。除了從商從政,年輕小輩裡,還出了個當紅小花旦。按理說,這樣的家庭光鮮多姿讓人豔羨。但,初甯不喜歡。趙家嫡親的那些兄弟姊妹是一圈兒,初甯雖然也稱趙家兒女,但明眼人都清楚,這個圈子并沒有真正容下她。這事兒念叨起來話也長,窮盡人間狗血。其母陳月是結過一次婚的,初甯就是前任病逝的丈夫留下的女孩兒。陳月先前在下頭的一家子公司做财會,實在是無名小卒。她能夠二婚嫁給趙裴林,在當時,轟動這個大姓世家。在他們看來,這是不對等不相稱的。但再激昂也抵不過趙裴林的一句話:&ldo;進了趙家的門,就是一家人。&rdo;那年,初甯還小,被陳月牽着,過了這麼久,她仍能清晰記得在趙裴林說出這句話後,母親的表情。是一種有人撐腰的如釋重負。但陳月自己心裡也清楚,自個兒在這個家是什麼位置。為了能安穩立足,盡快融入,陳月活得小心翼翼,谄媚讨好。不僅自己如履薄冰,還從小洗腦初甯,日日念叨,年複一年。初甯在這種環境下成長,難免壓抑且扭曲。而從小耳濡目染,也讓她性格之中,有一角異于普通女孩兒的堅韌與倔強。趙裴林早年喪妻,留下一子趙明川。這位趙公子,才是家族真正的掌中明玉。從小橫慣了,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外來生物,喜歡才奇怪。這一對兒,對外稱是兄妹,實則不合已久,隻要一照面,彼此就化身小鋼炮,你打我殺,都恨不得炸了對方。在大廳與同輩們一陣寒暄後,初甯随即去内廳,向坐在那兒的長輩們一一問候。初甯模樣漂亮喜人,跟人說話時儀态謙卑,伏腰欠身,跟每個人道聲:&ldo;您老吉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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