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秀的眼風宋毅沒接到,他坐在馬上,怔怔然拿手不斷摸着脖子上的玉佩。也不知那人是不是真的不回來了。車夫們得知昨晚這裡糟了土匪,對上劉老太她們的面容,一邊搖頭歎氣,一邊好言相勸:“老姐姐,這些都是身外之物,隻要身子康健,其他的就看開些吧。”劉老太隻能朝他們點點頭。從小鎮上帶來的東西,還沒能在這個小院子裡住上十天,就又重新被搬上了馬車。車夫馬鞭一揮,懷秀戀戀不舍地回頭,隻見屋子邊那棵柿子樹,黃燦燦的果子在視線裡越來越模糊,最後被翠綠的竹林擋住不見了。城裡今日逢七日大集,街上都是進城趕集的村鎮居民。梅雲坐在書店裡,糾結萬分。奶娘昨天說的話仿佛在她腦子裡紮了根,不停地從左耳進又從右耳出,把她折磨得夠嗆。好巧不巧,夏廣安今日不打算出門,早早就端着茶杯蹲在院子裡玩螞蟻。梅雲不敢靠近他,心虛地偷偷溜出大門。她扪心自問,自己對夏廣安沒有半絲男女之情,甚至連一絲兄妹之情都是被逼着演出來的。現下讓她舍棄夏仁轉投夏廣安的懷抱,還不如把她給拍死算了。手裡翻着的小說越發無趣,不是癡情男女私奔被抓,就是三角戀鬥個你死我活。連曾經最喜歡看的才子佳人畫冊,她也覺得索然無味起來。書店的角落裡,一對表兄妹頭挨着頭一起看言情畫冊,男的邊看邊用手往女孩子身上捏,惹來幾聲嬌笑。“真讨厭!”梅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猛然起身,把桌子推得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書店掌櫃滿心歡喜等着她像往日一般結賬,誰知梅雲把籃筐裡的書本都一股腦地塞給他,鼓着面頰跑了。這書店離夏府不遠,隻隔了一個拐角。梅雲戴上圍帽,在一個一個小攤子前挑挑揀揀,直到日頭偏西才磨磨蹭蹭地進了家門。陳媽媽一直在院子裡候着她。梅雲一進去就被她拉住,推着往老太太房間走去。“奶娘,我不願意!”梅雲抱住院子中假山的大石,指甲泛白。事關她們後半輩子的幸福,陳媽媽由不得她任性,抱起她的腰部,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姑娘,媽媽都是為你好。”夏廣安往周子琪碗裡夾了個小雞腿,和老太太說着路上的見聞。說到周子琪被狗追的趣事,老太太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梅雲聽着笑聲,頂着陳媽媽的目光挪了進去。“哥哥,吃飯怎麼不等我呢,我可餓死了!”她往夏廣安的身旁一坐,拿起他的筷子夾了一筷子芽菜。周子琪笑容僵在臉上,低着頭不說話了。櫻桃從門外走來,似沒看見梅雲,拉過身後跟着的謝佩到老太太跟前,笑得慈祥:“您瞧瞧這是誰?”謝佩穿着一套粗布衣裳,朝夏老太太蹲了個禮:“老夫人安好。”房間裡一時間落針可聞。梅雲雙眼通紅,把碗重重一摔:“死皮賴臉!”說完她也不看衆人的反應,沖出門外。夏家發家遲,買下的地皮面積不大,隻占了長甯街上不到五十個門面一般大的距離。而對面的房子多是商住兩用,前邊是店面,隔着院子就是居家住人的房屋。宋毅的小院子就在夏府大門的正對面。布局和西山寺路上的房子一模一樣。懷秀和劉老太剛一下車,頓覺眼前一亮。光是這地理位置,人來人往,做生意隻賺不虧。兩人當下點頭,辦理手續之事劉老太經過手,熟悉流程,便由她和宋毅去辦。懷秀領着懷靈,指揮馬夫把東西搬進房子裡。她言笑晏晏,之前的陰沉臉色不再,掏出一兩銀子當做車夫的辛苦錢。馬夫原先已經收了宋毅的工錢,現在又得一份,千恩萬謝地走了。懷秀抱着懷靈,把大門鎖上。前廳擺了張長桌,她用手撫過桌面,光可鑒人,一點灰塵都沒有。她繞過小門,站在天井裡,恍惚中仿佛還在山腳下的小院裡,無論是廚房還是廁所,連窗戶的木紋都幾乎一模一樣。懷靈歡呼着沖進房間裡:“姐姐,睡。”房間裡隻有一張拔步床和占了整整一面牆的大衣櫃,光秃秃的床上,連床架上的镂空處都是幹淨的。懷秀本以為還要打掃一番,這下倒也便宜,直接挂上蚊帳鋪上席子墊被,就可以睡覺了。昨夜去竹林前,劉老太把床上的被毯和蚊帳團成兩團,藏在草叢裡。得虧她老人家有先見之明,不然即使是新買,洗了也不能趕在天黑之前曬幹。懷秀解開繩扣,拿出蚊帳被子輕抖,不一會就鋪好了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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