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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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一眼女兒張珍珍：&ldo;還不進屋給你姑倒水去？&rdo;一把拉過小姑子，&ldo;進去說話！&rdo;再對越甯說，&ldo;外甥也累了吧，快進來，你大表哥從縣城帶了娃哈哈。&rdo;越甯低低應了一聲，跟着走了過去。張桂蘭被嫂子掐了一把，才醒過味兒來：&ldo;對對對，東子，你跟你表姐去喝娃哈哈，我跟你舅媽有話要說。&rdo;買來的兒子，怎麼能讓他知道不是親生的呢？還是嫂子明白。越甯撇撇嘴。這個時候，他還叫李衛東，這名字據說是他過世的&ldo;爺爺&rdo;給起的。老頭兒心心念念想了好多年的孫子，從七零年開始念叨，名兒都起好了，三個兒子卻一個帶把的都沒給他生出來。老頭自覺在鄉裡擡不起頭來，活把自己給憋屈死了。所以哪怕越甯來的時候已經進了八字打頭的年代，他還是被賦予了李衛東這個帶着鮮明時代特色的名字。直到他逃離此地，給自己改了名字，才抛了&ldo;李&rdo;這個姓，随意給自己起了&ldo;越甯&rdo;這個名字。&ldo;李衛東&rdo;三個字，被&ldo;大伯母&rdo;拿去使了。張桂蘭這回找娘家嫂子，為的也是這個。婆家嫂子說了：&ldo;這是老公公活着的時候給親孫子起的名兒，當然給我娃。&rdo;李衛東這名字，越甯一點也不想叫，他那位&ldo;大伯母&rdo;也未必就是真的想要，隻是因為沒兒子受了小嬸子十多年的氣，得借個由頭找回場子。越甯不在乎這個名字，連&ldo;李&rdo;這個姓氏都不想要。可張桂蘭不一樣，她覺得自己受盡了欺負，要找娘家人給她出頭。事情難就難在張桂蘭她妯娌是換親換來的，李家還有姑娘扣在别人家呢。娶來的媳婦打兩巴掌踢兩腳，沒什麼，欺負得狠了可不行。長房媳婦兒的要求聽起來又是那麼的合情合理。‐‐‐‐‐‐‐‐‐‐‐‐‐‐‐‐‐‐‐‐‐‐‐‐‐‐‐‐‐‐‐‐姑嫂兩個能商量個什麼來，越甯并不關心。在他看來，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斤斤計較，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外面天寬地廣，非要縮井底下鬥來鬥去，鬥個屁啊！全是小家子氣。她們怎麼鬥，跟自己也沒什麼關系，一切順利的話，他不久就能脫身，哪怕把自己折騰進福利院，也比跟這群二百五混一塊兒強。張珍珍磨磨蹭蹭拿出一闆娃哈哈來，慢騰騰地放到越甯跟前的小桌上：&ldo;你喝呀。&rdo;越甯皺起好看的眉毛，搖搖頭，掃了一眼張珍珍，也是服氣了。張珍珍比越甯大兩歲，越甯今年念初二，她念四年級‐‐總留級總留級，她升二年級的時候，全校各個年級裡已經布滿了她的同學們。并且，十四歲的大姑娘了，能不能不要看着娃哈哈就挪不開眼？！很難想象，這是楊秀芳親生的閨女。楊秀芳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張珍珍的腦子不随自己，偏偏随了張桂蘭？姑姪倆一樣的蠢！楊秀芳傷透了腦筋，一度将主意打到&ldo;外甥&rdo;的頭上，希望兩家結個娃娃親，好讓越甯照顧張珍珍一生。不然真是死都不放心這個蠢閨女。越甯并不知道她的主意，如果知道了，楊秀芳的下場隻會更慘一點。現在，他隻是伸手推了推那一闆娃哈哈：&ldo;你喝吧。我暈，不想動。&rdo;張珍珍開開心心拆了一瓶娃哈哈，一口氣喝完，跑院子踢毽兒去了。越甯閉目養神，從醒來開始，他就琢磨着脫身的辦法，越早切斷關系越好，否則日後被人挾&ldo;養育之恩&rdo;，要他知恩圖報，怕不得惡心死人？！他很快地制定了幾套計劃。a計劃就是一切順利，借機徹底斬斷關系。a計劃如果不順利，也要有備用方案，b計劃就要……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他還未成年，而社會上對于拐賣未成年兒童，是深惡痛絕的。一旦成年，随之而來的是無窮的麻煩，比如&ldo;養恩&rdo;之類的。比如李家也是從人販子手裡将他解救出來免得被人販子弄殘了拿出去乞讨……之類的。那一邊，楊秀芳和張桂蘭也達成了共識，名字什麼的，想要就拿去，如果越甯問了，就說這名字不夠洋氣，所以改了。交換條件是，李家得守口如瓶，不能讓孩子這時候知道身世。等越甯再大一點，養得熟了，訂娃娃親的時候，再告訴他。談妥了，張桂蘭喊：&ldo;東子過來，給你舅媽看看。&rdo;越甯無奈地睜開了眼，慢悠悠晃到了張桂蘭的跟前。‐‐‐‐‐‐‐‐‐‐‐‐‐‐‐‐‐‐‐‐‐‐‐‐‐‐‐‐‐‐‐‐張桂蘭與楊秀芳在一張八仙桌的兩邊分坐着，兩邊是方凳，伸手将越甯拉到方凳上，就開始念叨這一天的行程，埋怨越甯：&ldo;來的時候搭人家的拖拉機的，他非得下來給那個小胡老師搬書，時候都被他耽誤了……&rdo;越甯還裝着頭暈不說話，由着張桂蘭口沫橫飛地演講。楊秀芳卻滿意極了！越甯還記着小胡老師的好，顯然是&ldo;有良心&rdo;的一種表現。正合她意。越甯卻因為張桂蘭提起的話頭，又想起了小胡老師。小胡老師科班出身，越甯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中還能長得這麼正直，她功不可沒‐‐教了越甯整整六年。越甯四歲的時候，小胡老師到了李家坳，說服了李家人，早早地将他帶到小學裡讀書。越甯比所有的孩子都聰明，比年長他數歲的孩子學得還快。老師哪有不喜歡這樣的學生的呢？小胡老師傾其所學，認真澆灌這棵幼苗，許多頑童們無心又或無力學習的知識，越甯小小年紀居然學得進去。小胡老師深山寂寞，終于找到這麼個寄托，凡她會的，差不多都給越甯打了個基礎。直到政府為消滅貧困，去年将李家坳整體遷出深山，與其他兩個村子合并成了三家村，小胡老師也到了三家村小學做老師。越甯現在初二，小胡老師現在當然已經不教他了。可越甯還想為她多做點什麼，04年的時候，他終于有能力償報這位可敬的老師，卻隻見着一抷黃土。這一回，再不能這樣了！他不吱聲，張桂蘭又不想冷場，閑話終于說到了小胡老師身上：&ldo;二十大幾的人了，也沒個婆家，真是古怪……&rdo;小胡老師今年二十六，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越甯一點也不覺得她哪裡古怪了。皺皺眉，他可不想聽張桂蘭說小胡老師的壞話。趁張桂蘭咕咚水的功夫，輕聲道：&ldo;我跟小胡老師打聽事兒。&rdo;楊秀芳也覺得張桂蘭當着孩子面說他尊敬的老師的小話不好，和藹地問道：&ldo;外甥問的什麼哩？&rdo;&ldo;跳級。&rdo;楊秀芳一怔：&ldo;跳級？&rdo;&ldo;嗯。&rdo;這是越甯離開的第一步。村裡沒有完中，隻有一所初中。高中要到鎮上，或者是縣城裡才有。越甯的目标是縣中，那裡離三家村更遠一點。他想早點走，哪怕a計劃不順利，也能早一年到縣城念書。作者有話要說：3、逃離（三）聽到跳級，楊秀芳有些擔心：&ldo;外甥，跳級到底少學了一年。&rdo;萬一考不上縣中呢？越甯沒開臉，似有心事：&ldo;課本我都看過了，不難，跟得上。&rdo;全是上輩子殘廢窩在三家村的時候看的。那時候右臂初殘，為了不把自己逼瘋，隻好将課本看了一遍又一遍，印象深得不能再深了。楊秀芳是個伶俐人，對張桂蘭道：&ldo;媽昨天就去大舅家了，今天眼瞅回不來了，你們娘兒倆留下來吃了晌飯再走，行吧？拖拉機等人吧？&rdo;張桂蘭笑道：&ldo;沒事兒！&rdo;越甯瞋目，&ldo;四叔公&rdo;是來做買賣的，可不是做專職司機的。時間得由着人家定。到了張桂蘭這裡，怎麼就&ldo;沒事兒&rdo;了呢？楊秀芳對小姑子的不靠譜早有心理準備，隻笑着說：&ldo;飯菜都做好了，竈上溫着呢，叫珍珍端了來吃，&rdo;又跟越甯說，&ldo;你舅舅、表哥他們今天不回來，你坐上席。&rdo;張桂蘭被打發去跟侄女兒端菜，楊秀芳才細問越甯：&ldo;外甥，你是有什麼心事呢？跟我說。&rdo;【明白人。】越甯暗贊一聲，輕言細語卻字字清晰地道：&ldo;我早念完了還好省點錢。&rdo;【懂事孩子。】楊秀芳看向越甯的眼神兒慈祥極了，李家大嫂總要錢的事兒張桂蘭已經報怨了許多回了。安撫道：&ldo;放心，他們不出錢，我出！&rdo;楊秀芳是有底氣說這個話的，她家本就比李家富裕，她會持家，丈夫、兒子包括小叔子家都被她督促得十分上進肯幹。92年的學費，便宜得很，怎麼出不起呢？這是一筆十分劃算的投資，收益回報豐厚，風險幾乎為零。越甯依然堅持跳級：&ldo;省點是點兒吧，省得再吵。&rdo;楊秀芳沉默了，隻有&ldo;外甥&rdo;一個男孩的時候，李家大伯五個閨女送走了三個，也要省下錢來補貼&ldo;大侄子&rdo;。現在，該還債了。楊秀芳歎了一口氣：&ldo;好孩子，委屈你了。你真能行？&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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