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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頁(第1頁)

池脩之不愧是老牌子世家出身,一舉一動都帶着風采。高挑個兒,白皙的臉上像是沒有表情,又像是帶着一抹漫不經心的笑,雙眼明亮有神。再讨厭他的人,也要喝一聲彩:好風儀!縣令與典簽們見禮就更帶了幾點情願,有的人就是有這樣的氣場,一打照面就讓你能暫時把成見給扔一邊兒,暈頭脹腦地就态度緩和了起來。池脩之在正位上一坐,聲音倒也挺和氣:&ldo;諸位請坐,大家同朝為臣,為天子撫民,不必客氣。&rdo;誰也不敢不客氣啊!一個國字臉的縣令道:&ldo;上下有别,府君擡舉我等,我等卻不能不守禮法。若以府君寬容而無禮,就是我等的不是了。&rdo;此人年約四旬,儀表堂堂,一部好髯。池脩之微笑:&ldo;何必拘謹呢。我倒不怎麼在乎面子上的事兒的,&rdo;比了個手勢,&ldo;把實事兒做好就行。&rdo;衆人一起稱是。池脩之身邊兒連一個原來的老人都沒有,他對不上這些縣令啊、典簽啊到底是誰跟誰。如果王功曹在,大概能夠淚流滿面地覺得自己終于給池脩之造成了些小困擾了。池脩之自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打倒,人家一揮手:&ldo;春耕在即,大家以政務為要。這些是我新辟之屬,日後公事上少不得要打交道的,你們也認識認識。都不要愣着了。&rdo;最後一句是對張亮等人說的。李神策之子李敬農自陳為典簽,張亮自陳為兵曹兼領捕盜等等事務,鄭德儉、朱震自陳為主簿。一水的二十上下的年輕人,真是把在座的大叔大伯們的玻璃心都要打成篩子了!官二代神馬的,最可恨了。咳咳,李敬農同學已經官十八代了好嗎?由于所處位置的關系,縣令們并不知道這幾個人的來頭有多坑爹,随便得罪了哪一個,他們家長輩立馬就報複過來了。矮個兒的圓臉縣令頗有牆頭草的嫌疑,見池脩之強勢,說出來的話倒像是為池脩之着想的:&ldo;府君如今隻得這幾位,衙中事務怕還缺人手吧?縱使府君張榜納賢,等選出來再上了手,最快也要兩三個月,可這春耕,已迫在眉睫了。&rdo;池脩之含蓄一笑:&ldo;本府親自過問春耕。&rdo;池府君,大家是來探底兒的,不是來投誠的!強龍不壓地頭蛇一個高個兒的圓臉縣令續道:&ldo;話雖如此,可這地方上的世家可不能輕視的。鄢郡祁氏數百年旺族,現家有八郡守,如今……府君到任,可曾拜會過休緻的祁太府?他雖休緻在家,卻與能與刺史相埒,這個……&rdo;李敬農輕蔑地笑了,池脩之嗔怪道:&ldo;鄢郡祁氏已經算不錯啦,不要總拿他們與你們李氏相比麼~&rdo;高團子小心地問:&ldo;未知典簽是?&rdo;李敬農他們家,一等世家。高團子擦了擦汗,不言聲了,心裡狂罵這群小王八蛋!池脩之還嫌不夠似地道:&ldo;我到郡之日,聞祁家有人作壽,想來想去,這做壽的是女眷,拜壽也要攜夫人去。一想老人家诰命三品,倒要向年輕人折腰,老人家年紀大了,經不得折騰。&rdo;窩勒個去!高團子連罵都提不起勁兒來罵了,喵了個咪的,知道你命好娶了個恐怖老婆,你可以不用這樣顯擺的!年輕人顯擺确實挺拉仇恨也挺讨老人家厭的,骨頭縣令開口了,他帶着一點淡淡的口音:&ldo;春耕在即,尚有貧戶缺種子、耕牛,未知府君如何安排?&rdo;這是個好官,懶得聽這些人扯淡,隻想問正經事。池脩之點頭道:&ldo;我都已經算好了,照例分撥。隻有一樣‐‐各縣所存之種子、農具、耕牛,是否确如所報?&rdo;言罷,目光灼灼,&ldo;若相符,今春自無礙,若有虧空,我是不依的!&rdo;骨頭縣令坦然道:&ldo;下官那裡名實相符。府君這裡,數目可對?&rdo;這話說得非常大膽。旁人不由為他捏了一把冷汗。池脩之并不計較他的态度:&ldo;你回程就可以帶上分給的物資!&rdo;骨頭縣令猶豫了一下:&ldo;下官帶的人不多,怕路上有失,可否回去之後派人來取?&rdo;池脩之道:&ldo;春耕大事,耽誤不得,我着人送你回去就是。&rdo;張亮歡快地保證:&ldo;您放心,我照軍法練的兵,家傳的手藝。&rdo;難道這位也是大有來頭的?當然啦,他爹已經做到将軍了。最圓的那一個縣令滿臉堆笑地拱手:&ldo;府君,這……曆年賬目壓得多,府君點完了麼?這,要是先給了崔令,我等……呃,還有足數的麼?&rdo;池脩之聲音裡帶着淡淡的驕傲:&ldo;家中别的沒有,能寫會算的人倒能找出十幾個來,不必擔心你們的東西。分撥到位,諸位就要埋首農事了!&rdo;聲音重了起來,&ldo;我知道,春耕之後,為了水源常會有械鬥,今年不要讓我知道有這等事發生。我初為郡,未免手生,上面多少會體諒一二。諸君是做老了官的,有苗頭及時撲滅了,不要自誤前程。&rdo;這是鄭靖業、鄭琇都曾經遇到過的事情,農業社會嘛,各人因情況不同也有不同的解決方案,或勸解、或鎮壓、或公平分配,這是沒有固定模式的,不能生搬硬套,全看當時的情況。池脩之一聲提醒,不過是提前打個招呼。衆人唯唯。衆縣令又借請示的機會,試探了一下池脩之對本郡的了解,發現他真是已經把基本材料都弄清楚了,便不再問,一個個拍胸脯保證回去一定好好為人民服務。國字臉又擔憂地道:&ldo;府君真不見祁太府麼?畢竟是年高長者,品級又在那裡的。再說,強龍不壓地頭蛇。&rdo;池脩之道:&ldo;我自有分寸。忙完春耕,拜見完刺史,再見祁太府。&rdo;國字臉本就長得嚴肅,這一下更嚴肅了。骨頭縣令的口氣已經有些松動了:&ldo;府君衙中還是少人,張榜不知何時能夠奏效,竊為府君憂之。&rdo;&ldo;十步之内,必有芳草。&rdo;池脩之一點也不急,這地方有的是土鼈,勢力未必有祁氏大,可那又怎麼樣?有他撐腰,此消彼長,人總是想往高處走的,他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機會,又請用自己有力量保有這個機會,想投奔的人自然會蜂湧而來。教訓了門吏,收拾了王功曹,已經讓人看到了他的部分能力了。如今縣令來拜見,加深了大家的印象。一件一件來吧,積累到差不多,投奔的人就來了。池脩之心情不錯,又留縣令們吃了一頓美味的飯菜,中有歌舞下飯。京城的歌舞确實比鄢郡的好看很多,三個胖子已經有些搖頭擺尾了。&ldo;娘子,那個人說話真是氣人,比我還粗俗呢。&rdo;不要懷疑,這是有人在打小報告。打小報告者,葉文,接收者,鄭琰。池脩之招待下屬們吃飯,鄭琰自己吃。葉文算是池脩之心腹小厮,聽了縣令們的話,奔過來就找主母告狀了。他随池脩之讀過幾天書,隐約也能聽得懂這些縣令的潛台詞,年輕人心性本就有傲氣,這回是家主被恐吓,比恐吓他自己還讓他不能接受!如果是他爹葉遠在這裡,肯定不會這樣幹,還要憂慮一下,陰盛陽衰神馬的不太好。葉文年輕,鄭琰之前支持過他的嚣張行為,還給予獎勵,腦袋一熱,他跑過來跟鄭琰告狀來了。聽着前面傳來的隐約的樂聲,鄭琰放下筷子:&ldo;他們都說什麼了?&rdo;&ldo;别的都亂七八糟的,要讓府君去拜會祁老匹夫的,還有要種子農具什麼的,&rdo;臉上挂起幸災樂禍的笑,&ldo;郎君都給辦好了,真想等娘子與祁老匹夫見面的時候能侍立一旁,看他如何彎下腰去!&rdo;&ldo;種子農具,郎君是怎麼處置的?&rdo;&ldo;都發下去了,那個瘦骨頭,可是讨厭,&rdo;皺着鼻子,&ldo;最讨厭的是那個大胡子,居然說什麼&lso;強龍不壓地頭蛇&rso;!&rdo;&ldo;郎君怎麼說?&rdo;&ldo;見了刺史,再見他這個過了時的太府。&rdo;鄭琰嚴肅道:&ldo;祁高畢竟曾是朝廷大臣,你言語間要謹慎,被人拿住了錯處,我須救不得你!&rdo;&ldo;哦。&rdo;葉文低低地應了一聲,有些掃興。鄭琰唇角一翹:&ldo;強龍不壓地頭蛇?壓不住地頭蛇,就稱不得強龍!&rdo;葉文精神一振,剛要說話,鄭琰道:&ldo;你今天也淘氣夠了,該休身養性了,去抄書吧,磨磨脾氣,磨磨你的嘴。&rdo;葉文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地走了。鄭琰琢磨着對策,想了一會兒,忽爾一笑。阿慶奇道:&ldo;娘子?&rdo;&ldo;沒什麼。&rdo;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先梳理一下手上的工作,春耕完了去見刺史,回來大家都閑了,就去見祁高了。嗯,如果這段時間裡祁高識趣也就罷了,如果出什麼幺蛾子,啧,到時候大家都閑了,正是閑得蛋疼傳八卦的好時光。無論雙方出什麼醜,都會傳得到處都是的。鄭琰對池脩之有信心,即使對池脩之沒信心,她也要對自己的品級有信心。她想得沒錯,整個鄢郡都對她束手無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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