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面感歎:&ldo;鄭靖業精明強幹,&rdo;一面對郭靖道,&ldo;就這麼辦。&rdo;然後讓池脩之去請他嶽父過來有事相商。池脩之騎馬奔去請鄭靖業,鄭靖業已經換好衣服等着了:&ldo;嶽父知道聖人有事相召?&rdo;鄭靖業心說,皇帝隻要沒有真的腦抽,他醒過味兒來就是找宰相。微笑不答,反而對池脩之道:&ldo;做奸賊的滋味如何?&rdo;池脩之别扭地咧咧嘴,沒說話。實話實說,不咋地。追封許氏,他也不是很樂意的,真的,這樣的事情有違他的常識,還不知道要被先生怎麼罵呢。然而劍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隻是覺得,皇帝的這些兒子裡,也就十七郎能看一點:至少他還沒有什麼明顯的把柄被發掘出來。為了他,隻好小捧他媽一下了。鄭靖業拍拍女婿的肩膀:&ldo;不要想太多,這朝上,&rdo;附到池脩之耳邊,&ldo;就沒有哪個不是奸賊的!袁曼道操行夠好了吧?照樣有人罵他!相罵無好話,聽過就算了。&rdo;池脩之含糊地應了,還是有點兒别扭。鄭靖業沒再耽誤,問明了郭靖已經帶着鄭文博與張亮去蜀王别業了,也很迅速地上馬奔赴翠微宮。見了皇帝,鄭靖業揖一揖,在皇帝左手邊的矮凳上坐下了,不等皇帝說話,就用一種班主任看犯錯小學生的目光譴責着皇帝。皇帝承受不住壓力,搓一搓手:&ldo;這事是我辦得急了點兒。&rdo;鄭靖業歎氣,聲音很溫和地道:&ldo;聖人為何不與我們商量一下就冒然宣布呢?臣禀公而論,是陛下魯莽。&rdo;皇帝道:&ldo;哎呀,我時日無多,不早日定下來,于心不安呐!&rdo;鄭靖業也面無表情了,這樣的謊話用來騙宰相,你不覺得在侮辱人智商嗎?皇帝問策于鄭靖業:&ldo;眼下怎麼辦?&rdo;鄭靖業道:&ldo;臣已經放出話去,是先帝托夢于陛下。&rdo;&ldo;嗯嗯。&rdo;這個理由不錯。&ldo;但是光憑這個,實在是不足為憑啊!大臣們是不會買賬的。&rdo;&ldo;嗯嗯。&rdo;&ldo;如果陛下先與臣商量了,咱們可以先放出風聲去,先帝托夢了,讓您早立太子,先帝看好蜀王。隻是風聲,蜀王也可借此閃身上前。再讓蜀王辦幾件有聲望的事情,下面就會順利得多。&rdo;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嗎?鄭靖業忽然狡猾地看着皇帝:&ldo;聖人這樣匆匆布置,想是下面已經有了對策了吧?&rdo;有時候,丞相也不能太聰明了。皇帝咳嗽一聲:&ldo;還有些猶豫呢。&rdo;&ldo;那‐‐聖人不妨分别宣蔣進賢、韋知勉等問話,他們也是宰相,還有沈晉、袁曼道等人,都是朝廷重臣,都會是明事理的人。說不定,會有啟發呢?&rdo;皇帝撫掌笑道:&ldo;大善。&rdo;他也是這麼想滴~各個擊破。皇後可以不追封,但是,太子一定要立‐‐隻要皇帝走政客思維,鄭靖業就沒有猜錯的時候。鄭靖業回去了,蔣進賢被宣了進來。蔣進賢奉诏的時候正在家裡開會商議事兒呢,蔣卓也在側,蔣進賢還誇夏晟哩:&ldo;虧得他機敏,據此正理。否則,一時之間還真沒太好的理由回了聖人。&rdo;蔣卓哭笑不得:&ldo;相公錯了!這世上還有齊王在呢。&rdo;您老哭糊塗了吧?&ldo;齊王不恤民,又遭遠谪,豈有正位中宮之理?&rdo;蔣進賢早就把齊王給排除出名單了。蔣卓道:&ldo;毋以妾為妻,除非聖人另娉淑女,則後宮無人可冊為後啊,就是說……聖人無嫡子。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太子已廢,齊王居長,夏晟的堂妹是齊王妃!&rdo;你妹!蔣進賢收回所有對夏晟的誇獎,他想撓死夏晟!蕭深親自來把蔣進賢弄進宮,蔣進賢向蕭深打聽:&ldo;十一郎,聖人情形如何?&rdo;蕭深自是不肯輕易松口的:&ldo;蔣相去了便知。&rdo;蔣進賢正一正衣冠,神情肅穆地入了翠微宮。一臉烈士樣地對皇帝揖一揖禮,此時鄭靖業已經回家了,蔣進賢坐了鄭靖業剛才坐的位置,不等皇帝開口,就很嚴肅地對皇帝道:&ldo;聖人,朝廷大事,不可兒戲。皇後,一國之外,更不能輕易便追封啊!鄭靖業四處說,是先帝托夢?這……這隻有無知村婦才會相信的理由啊!&rdo;擺明了不信。皇帝好脾氣地擺擺手:&ldo;先帝是托夢給朕了。&rdo;&ldo;先帝深明大義,怎麼會辦出有違禮法的事情呢?以妾為妻……&rdo;皇帝不得不打斷了他:&ldo;先帝是說,十七郎有做天子的福份。然而他非嫡非長,朕要立他,必要給他個名份才行。&rdo;蔣進賢正色道:&ldo;就因為一個夢麼?臣不敢奉诏。聖人今日以先帝托夢而立太子,若明日先帝再托一夢,說是要廢太子,陛下照做麼?今日此例一開,後世之君隻管說托夢,臣下反對不得,這是要敗壞國家的!&rdo;皇帝繼續好脾氣地道:&ldo;好,不說托夢,我也上了年紀了,至今東宮空虛,你倒說說,誰合适?&rdo;蔣進賢毫不猶豫地道:&ldo;萬事有禮法在!&rdo;&ldo;齊王?&rdo;蔣進賢熄火,意識到不能這樣,蔣進賢又鼓起了鬥志:&ldo;聖人,飛書之事衆說紛芸,然齊王種種不法,确有其事,不恤民,不可為君。&rdo;&ldo;趙王?&rdo;&ldo;趙王與秦王與飛書之事有涉,便是燕王亦有流言。&rdo;皇帝笑了,完全不是在苗妃面前痛哭流涕、在妹子面前苦苦相托的衰樣,一雙眼睛裡透着睿智。他說的話完全表明了跟慶林長公主真是親兄妹:&ldo;咱們也别拐彎抹角了,明白說了吧,你覺得魏王合适?&rdo;蔣進賢吸了口冷氣:&ldo;是。&rdo;&ldo;朕不喜歡他,&rdo;皇帝很明白地道,&ldo;粘粘乎乎!齊王不恤民?别以為朕不知道魏王那些田園是哪裡來的!你們上本參燕王,焉知沒有人參魏王呢?晉王那個小畜牲,親生骨肉都能弄錯!接下來該是誰了?十郎?十四郎?你是想讓朕繼續親口承認自己的兒子做過多少錯事、有多麼不堪麼?&rdo;蔣進賢汗流浃背:&ldo;臣不敢。人無完人。&rdo;皇帝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蔣進賢額上也出汗了,撲倒在地:&ldo;聖人,臣固有私心,隻是這……蜀王并不曾有過什麼事迹,大家也不知道他的禀性。&rdo;皇帝沉聲道:&ldo;總不會手足相殘就是了!立魏王,燕王肯服?立燕王,魏王肯服?不立時鬧起來不算完!換一個人,不忿是不忿,總不至于這樣針鋒相對!&rdo;就算造反了,蜀王也不會過于仇視哥哥。換了别人,燕王敢反,魏王就能殺,你信不信?蔣進賢無語,仍是不太甘心。皇帝道:&ldo;你們為相,總要為了國家!我比你們更希望這個國家好!&rdo;蔣進賢很快衡量了局勢,皇帝如果鐵了心立蜀王,他隻要說,前面幾個王統統不好,雞蛋裡挑骨頭,又或者扣上些亂七八糟的帽子,也不用是謀反,就像晉王這樣親閨女給換了都不知道的糊塗事兒找一找,也就夠了。得了一堆的好處見好就收好,作為一個政客,蔣進賢權衡完利弊之後,痛哭流涕地向皇帝表示:&ldo;臣萬不能以一己之私利,而置國家于不顧的。陛下意屬蜀王,臣無異議,&rdo;話鋒一轉,不涉及利益,他的堅持又來了,&ldo;隻是……許氏追封為皇後,臣萬不敢附議。這是開一代惡例!若因蜀王,追封為淑媛也可、昭儀也可,若為皇後,臣萬死亦不敢從!&rdo;皇帝痛快地道:&ldo;此事是朕有失考慮了,就依卿言。&rdo;接下來是韋知勉,這一位其實與諸王的聯系都不太深,比蔣進賢還好說服,隻要皇帝說:&ldo;許氏之事,朕已知不妥。諸王這一、二十年相争,令朕心寒,彼此更為仇雠。為國家計,當立十七郎,使我死後,新君能容手足。&rdo;韋知勉就同意立蜀王了。沈晉等人,比照着蔣進賢來,也都被皇帝撫順了毛。袁曼道最反對的,不過是許多追封為皇後,皇帝隻要保證了這一點,他就先松了五分口。比及皇帝說擔心皇子手足相殘一類,袁曼道比皇帝還上心:&ldo;陛下覺得蜀王寬宏大度?&rdo;&ldo;起碼沒仇沒冤吧?&rdo;袁曼道沉默了:&ldo;如此,臣請漸收諸王之職權,弱其甲士。&rdo;皇帝歎道:&ldo;卿言甚善。&rdo;皇帝挨個兒進行說服工作,同時也承認了,自己确實夢到了先帝了。這也是他有義氣的地方了,不讓鄭靖業背太多的黑鍋。可惜鄭靖業的黑鍋已經背得太多了,大家習慣性地要再罵上鄭靖業那麼兩句。鄭靖業也不是沒有收獲,他老人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再上一個層次‐‐處理問題及時穩妥,如果說托夢說是&ldo;急智&rdo;的話,派人保護蜀王就是&ldo;有大局觀&rdo;。蜀王也因此覺得鄭靖業是個好人,蜀王從來不認為自己能做太子,雖然他是個比較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也隻是想做個賢王而已。可見能當上太子,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這裡面不止是有他爹的青睐,非有朝臣支持不可。鄭靖業,理所當然是個可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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