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登門了,院子裡還滿地血污,朝雲與王夫人猶豫了片刻,還是沒勇氣接過烹饪工作,而趙興似乎很沉迷與廚師的職業,他手裡舞着菜刀,幹的興沖沖,學生們被他支使的團團轉,兩名倭人也殷勤地打着下手。朝雲與王夫人彼此望了一眼,她們很有默契地同時轉身,一句話不說就鑽進屋裡。中國古代的做菜方式是與現代不同的,其基本特點是菜中不放鹽。由于鹽在食物中的不可替代性,曆朝曆代政府都把鹽當作科以重稅的對象。宋代鹽稅收入十倍于唐朝,這使得炒菜放鹽都成了一種奢侈行為。食無言不行,然而,醬是不征重稅的,于是中國發展出獨特的醬文化。一般來說,古時地菜都是沾着濃鹹的醬吃的,而發明将醬與菜一起煮——這就是蘇東坡。那種連醬一起煮的菜被叫做“東坡肉”、“東坡魚”,等等“東坡式”菜肴。趙興不當家不知财米貴,他炒菜完全按現代人的做法大把放鹽,這種現代風格的菜最顯著的特點就是不被醬污染,色香俱全,令客人們大開眼界……但,卻讓蘇東坡夫人心驚肉跳。王鞏吃的心滿意足,他指着蘇東坡笑着說:“子瞻過得好日子,日日品嘗如此佳肴,便是給個神仙也不換。”酒宴進行到這時,蘇轼的幾個孩子已混到院中,圍觀趙興的表演,屋裡隻剩下蘇轼及其夫人作陪。趙興那裡也進入尾聲,還剩下幾個菜肴及一鍋炖牛肉,蘇邁站在趙興身邊,等着端送。兩個倭人滿臉堆着笑容,站在鍋前揮舞勺子給孩子們盛滾熱的牛肉,分到肉的學生端着盤子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品嘗才出鍋的熱湯,他們的歡笑灑滿了整個院落,中間還夾雜着趙興溫和的勸導聲:“别急……小心燙着……别光吃,這盤子端上去給客人。”蘇東坡朝院子方向望着,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慢慢說:“這頓飯……出自院中人之手……他,也算是我的門生吧……這門生。不喜詩律但性好雜學,我也是初次品嘗他的手藝,沒想到他連做飯都這麼精通。”蘇邁端着兩碟新菜進來,看到客人已吃不動了,他出門打了個招呼:“離人兄,客人盡興了,你還沒盡興嗎,你也停了,吃飯吧。”趙興意猶未盡,看了看炖肉的鍋吩咐:“注意火,把肉湯全部焅(音kao)幹,把肉都鹵出來,才好存放。”“知道了”,學生們含含糊糊地答應着:“老師放心,我們有數。”兩名倭人已經端着盤子蹲到一邊,他們沒有要肉食,就拿了幾個饅頭蘸着菜湯,吃的津津有味,時不時望向趙興的目光,充滿了崇敬與畏懼。趙興看到他們如此“律己”,倒有點憐憫——吃點肉算什麼?至于吃窮蘇轼嗎?他不知道,這其實是一種日本古代飲食習慣。日本飛鳥時代,天武天皇下令禁止吃食牛、馬、犬、猿、雞,八世紀中旬奈良時代,聖武天皇又禁止屠殺牛、馬,因而九世紀後的平安人,已養成不吃任何獸肉的習慣。此禁令持續至明治維新後才解禁。在此期間,也有人以狩獵為生,提供獸肉給貴族“病人”或“體弱的”貴族當補品,這些補品主要是飛禽——比如野雞、野鴨。所以,這時候的日本平民,壓根沒有吃肉的習慣。直到明治維新後,日本還有這習俗:送給别人肉食,那就是莫大恩賜,是拿對方當貴族看——貴族,他們叫“華族”。※※※倭人的快樂就這麼簡單,趙興幾次邀請他們吃肉,兩倭人感動的一塌糊塗,但最終卻隻蘸着菜湯,吃的滿臉陶醉……等趙興端起盤子,這兩倭人立刻中止進餐,他們将食物細心地擺在地方,一溜小跑地跑近竈台,麻利地收拾趙興留下的殘骸遺迹。小厮出生的兩名倭人,做起清潔工作簡直專業對口。不一會兒,院落被收拾的整整齊齊,連那些染血的泥土也被他們小心地鏟去,倒入江中,換上新土墊上……等他們工作結束後,院子裡幹淨的一塌糊塗,隻剩下爐火通紅的炖肉鍋,還在提醒趙興:這裡剛才殺過牛、做過飯。倭人的這番忙碌,讓趙興望向他們的目光柔和了許多,等倭人重新端起自己的食物,趙興也端着盤子慢慢的走近他們身邊,坐下,并好奇的問:“你們兩位,叫什麼名字?”趙興一問話,兩名倭人馬上把盤子放到一邊,跪坐在地上,頭貼着地面匍匐着回答:“上國貢士大人,賤民無姓無名,随大人怎麼稱呼,都可以。”交談幾句後,趙興發現這兩日本人不簡單,他們竟是日本皇室派出來的侍從,而現在的日本天皇是蘇東坡的絕對“粉絲”。他派遣幾名侍從專門蹲在汴梁城、待在蘇東坡身邊,每當蘇轼新詞出現,他們或購買手稿,購買不成則快速謄錄下來,用船傳回國内。當時,日本國内每得到一首東坡新詞,便會像“文革”期間獲得“最高指示”一樣,要召開盛大詩會,隆重朗讀蘇東坡的新作。而蘇東坡的真迹在中國屢經戰火,保存下來的多數存在日本(林蘭氏館藏),唯一的遺漏是《黃州寒食帖》。即便是《黃州寒食帖》也沒有擺脫日本人的垂涎。日本人把這幅字貼惦記了一千年,終于等到八國聯軍焚毀圓明園後,這字帖散落民間,被日本人高價收購。東京大轟炸時,收藏《黃州寒食帖》的人家中挨了顆炸彈,他沖進火海,什麼也沒搶救,就抱了《黃州寒食帖》出來。日本上下得知他這一行為後,對他大為贊賞,認為他這一行為值——“即使炸毀了半個日本,而《黃州寒食帖》猶存,也是很值得。”此時的日本人,大多數人沒名沒姓,有了名字則意味着他成了貴族,被稱為“大名”——意思是有名姓的大人物。趙興不知道,這兩名倭人中,其中一人最終在曆史上留下了名字——因為蘇東坡寫的詩詞很有禅味,回國後,他認為自己悟到了真理,于是在日本東福寺出家,自号“大道”。趙興看着兩名謙卑的倭人,随口說:“幹脆你們就叫不三、不四吧。”他接着沖那個長相機靈的倭人指派道:“你就是不三。”這時代,正是倭人對中原朝廷最崇敬的時候,他們朝貢不斷,恭敬的态度發自内心。所有的宋人當中,他們最崇拜的是蘇東坡的才華。趙興現在是蘇東坡門徒,雖然他起的名字有戲弄的成分,但這種上國貢士賜名的行為,依然感動的兩名倭人喜極而泣。“我等賤民,竟然得上國名人賜名……感動啊,大人,請容許我們行禮拜謝。”兩人激動的行着全套的參見大禮,跪、叩、唱諾……等他們情緒平靜,趙興很不經意地問:“前幾日,你倆去了哪兒?”不三趴在地上回答:“我們受蘇學士所托,去了錢塘,把學士近日的詩稿送給錢塘陳主簿,等了幾日,陳師仲大人已把學士的詩稿結集出版,我們給學士帶回了書樣。”錢塘主簿陳師仲,在“烏台詩案”中也曾因“偶有相關及者”而受到株連,但他絲毫“不以前事介意”,一再主動給蘇轼寫信,并熱心地收集蘇轼詩文,将其在密州、徐州時期的作品,分别編為《超然》、《黃樓》二集。這兩本詩稿的1084年印刷版被日本人珍藏。現代研究中國印刷史的人,都會去日本看看《林蘭氏館藏》中的這套蘇轼詩集。“噢,那麼,接下來你倆又成回跟屁蟲了?”“跟屁蟲”,這個詞很怪,兩倭人腦袋轉了好幾個彎才體會出這句話的含義。還是由不三回答了趙興的話:“不,學士出了新書,敝國上下都在翹首企盼,我倆必須把這本新書盡快送回國内,所以我們這是來告辭的。”就這麼走了?——出版費、稿費這些全不提?拍拍屁股就打算走?未免太欺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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