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楓坐在他對面,強忍着笑。行至途中,大軍卻停了下來。&ldo;出了什麼事?&rdo;楚淵皺眉。&ldo;回皇上,前方有人擋路。&rdo;先鋒官道,&ldo;說想要面聖。&rdo;&ldo;可是有冤情?&rdo;楚淵問。&ldo;對方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魁梧,說話聲如洪鐘,自稱名叫吳三磊。&rdo;先鋒官道,&ldo;聽他所言,攔路并非是想申冤,而是想參軍。&rdo;&ldo;這就莽撞了。&rdo;溫柳年道,&ldo;地方周府都在征兵,他為何不在家鄉報名,反而跑來攔聖駕。&rdo;&ldo;可要趕走?&rdo;先鋒官試探着問。&ldo;溫愛卿一道去看看吧。&rdo;楚淵道,&ldo;然後再做定奪。&rdo;在一處狹窄的山道上,果然正盤腿坐着一個人‐‐與溫柳年站着一般高。溫大人:&ldo;……&rdo;先鋒官低聲道:&ldo;就是此人。&rdo;&ldo;閣下便是吳三磊?&rdo;溫柳年問。&ldo;是啊!&rdo;對方站起來,從溫柳年的方向看過去,幾乎能遮住日頭。而且聲音是當真很洪亮,放炮敲鑼一般,&ldo;我要見皇上。&rdo;&ldo;閣下是何方人士?&rdo;溫柳年又問,然後又提醒:&ldo;小聲回答便可。&rdo;吳三磊道:&ldo;濟南府。&rdo;溫柳年耳朵嗡嗡響,怎麼聲音還越大了些。&ldo;我要參軍打仗。&rdo;吳三磊道,&ldo;當将軍。&rdo;溫柳年幹笑:&ldo;男兒有這種想法,自然是好的。隻是壯士為何不在濟南府報名參軍,反而要來此處?&rdo;吳三磊道:&ldo;那濟南府的狗官占了我家三十畝稻田。&rdo;溫柳年聞言皺眉:&ldo;胡言亂語!無憑無據,豈容你張口就污蔑于大人。&rdo;&ldo;你是大官,不信盡管去查。&rdo;吳三磊道,&ldo;我要不回祖産,就不要了。這回擋路可不是為了告狀,是為了糊口活命。&rdo;溫柳年想了片刻,又問:&ldo;那閣下可有過人之處?&rdo;吳三磊四下看看,随手抱起路邊一塊凸出的山石,對先鋒官道:&ldo;你抱着這位大人。&rdo;先鋒官:&ldo;……&rdo;趙越大步上前,将溫柳年護入懷中。吳三磊微微下蹲,而後便深吸一口氣,仰天怒吼了一聲。如同九天玄雷在腦頂炸開,溫柳年眼前發黑,膝蓋發軟,若非有趙越在身邊,險些滾下山。大軍最後的章明睿被吓了一跳,踮着腳拼命往前看,卻什麼都看不到‐‐這是什麼聲音。楚淵卻是嘴角一揚,與身邊的薛懷嶽對視了一眼。山石被生生從岩壁上摳了下來,吳三磊雙手高舉,揚臂将那數千鈞的巨石抛向對面山壁,兩兩相撞間,黑色的岩石四分五裂飛濺四方,聲響堪比炸藥。&ldo;你跟我來。&rdo;溫柳年如獲至寶,領着他一路穿過先鋒隊,帶到了楚淵面前。見着穿龍袍的人,吳三磊跪地道:&ldo;草民參見皇上。&rdo;&ldo;起來吧。&rdo;楚淵笑着打量他,&ldo;閣下是天生神力?&rdo;&ldo;正是。&rdo;吳三磊點頭。溫柳年壓低聲音,将方才他所言的事向楚淵報了一遍。&ldo;于方亭占了你的祖産?&rdo;楚淵問。吳三磊活了三十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敢直呼濟南知府名字的人,一時有些感慨。&ldo;既有如此身手,區區一個濟南府,又如何能困得住你。&rdo;楚淵繼續道,&ldo;祖産被搶,為何不幹脆殺了仇人?&rdo;吳三磊楞了一下,心說這什麼皇上啊,上來就教自己殺人。&ldo;不敢?&rdo;楚淵微微挑眉。&ldo;我殺了他,那便要償命,就算不償命,将來的日子也是東躲西藏。&rdo;吳三磊道,&ldo;劃不來。&rdo;楚淵大笑:&ldo;那又為何要參軍?&rdo;&ldo;參軍就能立功,立功就能當将軍。&rdo;吳三磊道,&ldo;當了将軍,我就風光回鄉,吓死那狗官。&rdo;&ldo;除了力氣大,會拳腳功夫嗎?&rdo;楚淵又問。吳三磊道:&ldo;不會,我隻會種地。&rdo;溫柳年搖頭:&ldo;這可不成,頂多當挑夫。&rdo;吳三磊聞言着急,又改口:&ldo;會兩招。&rdo;&ldo;給朕看看。&rdo;楚淵示意周圍的人退下,給他騰出地方。吳三磊道:&ldo;大概是十年前學的。&rdo;楚淵道:&ldo;記得多少,就使出來多少。&rdo;吳三磊紮好馬步,左右看看,面色為難,已經過去了十年,是當真忘了大半。周圍一圈人卻都隻顧着看,并無人替他解圍。吳三磊一咬牙,怒吼着胡亂打出一拳。幸好這回趙越手快,替溫柳年捂住了耳朵。&ldo;菩提望月!&rdo;吳三磊單腳獨立,右手直指蒼穹。此等畫面,溫柳年覺得自己有些不忍直視。楚淵皺眉沉思,這幾招固然是對方在胡亂回憶,毫無章法可言,但不知為何,有些招式竟莫名有些熟悉。一旁薛懷嶽也看出門道,于是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子,屈指彈了出去。吳三磊毫無防備被擊中膝蓋,跌跌撞撞往前沖了幾步,回頭想找出誰是罪魁禍首,卻又有三枚飛镖迎面飛來‐‐是當真閃着寒光的武器。吳三磊腦子一懵,本能地彎腰向後躺去,水桶般粗壯的腰卻無比柔韌,單手握住一棵樹,閃躲到了另一邊。&ldo;得罪了。&rdo;薛懷嶽抱拳。吳三磊也有些震驚,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兩招功夫,可沒想到情急之中,竟然能再使出一回。楚淵這回卻看清楚了,是西南府的功夫,一招雨落楊花,一招皓月清風。&ldo;皇上。&rdo;吳三磊絲毫不見氣喘,心底卻忐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過關。&ldo;方才那兩招,是誰教你的?&rdo;楚淵問。吳三磊道:&ldo;是個老人,他當時穿得破破爛爛,頭發也髒,比難民還不如。在街上買吃食被人嫌棄,我便給了他一個包子。&rdo;而作為報酬,那老頭在狼吞虎咽吃完包子後,教了他兩招功夫,一招用來殺人,一招用來防身。十多年前路過濟南,破破爛爛的老頭,會西南府的功夫,更重要的是,頭發蓬亂,不肯梳頭。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楚淵算了算,恰好是自己南下遇刺,被南摩邪所救的時間。&ldo;出了什麼事?&rdo;段瑤捏着半塊點心,也好奇擠過來看熱鬧。楚淵問他:&ldo;收徒弟嗎?&rdo;&ldo;啊?&rdo;段瑤沒反應過來,&ldo;收誰做徒弟?&rdo;楚淵伸手一指。段瑤順着看過去,目眩神迷。吳三磊老實了半輩子,這回卻機靈了,管他娘到底是怎麼回事,至少是不用當挑夫了。于是他當機立斷,跪地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将地皮也砸出坑,聲如驚雷過耳:&ldo;徒兒拜見師父!&rdo;西南府要搶藥材還是要搶哥哥&ldo;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do;段瑤覺得自己有些頭暈。楚淵道:&ldo;十多年前,南摩邪前輩曾教過他兩招功夫。&rdo;&ldo;所以呢?&rdo;段瑤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壯漢,頭發硬刺般豎着,黑面加上銅鈴眼,魁梧壯實,跟書裡張三爺似的。&ldo;朕方才看他情急之下使出的招式,也算是有些天分。&rdo;楚淵道,&ldo;若是能勤加練習,将來上陣殺敵之時,或許會有大用。&rdo;聽到&ldo;上陣殺敵&rdo;四個字,吳三磊眼神熱切,看架勢又想磕頭。段瑤趕緊制止他,道:&ldo;教功夫可以,我不收徒弟。&rdo;&ldo;也成。&rdo;楚淵一笑,對薛懷嶽道,&ldo;先将他編入先鋒隊中,這一路就暫且跟着瑤兒吧。&rdo;&ldo;多謝皇上!&rdo;吳三磊大喜過望,他雖不甚了解軍隊編制,但先鋒隊三個字一聽,就他娘的很過瘾!薛懷嶽親自帶着人去了文書處,大軍繼續前行。段瑤倒是并未太将這件事放在心上,眼瞅着就要回西南府,要做的事情多了去,而且還要額外擔憂金嬸嬸,若是沒忍住現在就在府中挂滿了紅綢緞,可如何是好。晚些時候大軍駐紮山林,生火做飯就地歇息。吳三磊一口氣吃了八碗面,還說隻是半飽,楚淵聽到後笑道:&ldo;若不多殺幾個敵人回來,朕可算是虧了。&rdo;吃飽肚子後,吳三磊惦記着段瑤,一路尋了過來。段小王爺雙手托着腮幫子,正在火堆邊發呆。&ldo;師父!&rdo;一聲呼喚如同炸雷,段瑤被吓了一跳。吳三磊也覺得自己嗓門太大,不太好,于是又小聲重叫了一回,&ldo;師父。&rdo;&ldo;我可不是你師父。&rdo;段瑤站起來,&ldo;怎麼,要練功夫嗎?&rdo;&ldo;現在能練?&rdo;吳三磊趕緊點頭。&ldo;來吧。&rdo;段瑤丢掉手裡的木棍,帶着他到了一處僻靜的樹林,站定後道,&ldo;都會哪些招式,撿個你最擅長的來打我。&rdo;&ldo;好嘞!&rdo;吳三磊撸起袖子,轟隆隆便沖了過來。他可不怕将面前的少年打飛,這是禦賜的師父,功夫定然很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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