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陽城最大的優勢,便是易守難攻。西南軍連夜包抄了知府衙門,将地方官員全部投入大獄,緊閉城門,黑壓壓的炮口對着官道,教人心裡發麻。如此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朝廷大軍自然無法及時趕到。此時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大鲲城裡的楚恒與黑龍軍。楚承怒道:&ldo;若我沒記錯,大人可是皇上派來與段白月和談的!&rdo;溫柳年語調悲憤,我談了啊,沒談下來,怪誰,怪我嗎,還能不能講些道理!楚恒面色陰沉,示意自己的兒子勿要多言。楚承憤然甩袖出門。在東海盤踞這麼多年,若說毫無實力,自然無人會相信。隻是楚家父子卻也不想出兵迎戰段白月。朝廷裡的那位自登基以來,擺明了要将軍權逐步收回,這當口最該做的,便是要保存實力與之抗衡,而不是替他賣命沖鋒‐‐否則若當真與西南軍正面杠上,鬥個一年半年,待到兩方都精疲力竭之時,大楚軍隊也恰好趕到,坐享其成收個漁翁之利,那自己多年心血豈非毀于一旦。&ldo;父親。&rdo;楚承道,&ldo;可要我親自去會一會那位西南王?&rdo;楚恒沉默不語。&ldo;他想要白江以南,我們想要白江以北,并不矛盾。&rdo;楚承道,&ldo;将這天下分庭而治,總好過被朝中那位一點一點削權。對自己的親生兄弟尚且心狠手辣,你我父子二人頂多算個外戚,莫非還能指望他會手下留情?&rdo;楚恒微微點了點頭。楚承會意:&ldo;孩兒明白。&rdo;數百裡外的官道上,楚國大軍正在急速前行,九龍旗幟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頭。楚淵身穿明黃軟甲,仗劍行于千軍萬馬之前,年少桀骜,意氣風發。&ldo;到底為什麼要禦駕親征啊!&rdo;大鲲城裡頭,葉瑾還在恨鐵不成鋼,用手捶牆,派個人來不行嗎,姓段的有什麼好。沈盟主頭很疼。&ldo;皇上。&rdo;數日之後,沈千帆在前方調轉馬頭,回來禀告,&ldo;前頭有處江湖門派,名叫天鷹閣。掌門人是末将的兒時好友,不如今晚就在此暫歇?&rdo;楚淵點頭:&ldo;好。&rdo;&ldo;末将這就去安排。&rdo;沈千帆領命離去。天鷹閣的閣主名叫厲鷹,幼時在日月山莊住過三四年,與沈家兄弟的關系都不錯。前十幾天就聽到消息說大軍要路過,哪裡還用得着吩咐,早就自發做好了準備,把十裡八鄉的豬頭臘肉羊腿都收了個幹淨,等着給楚軍将士們做飯吃。&ldo;趕了這麼多天路,可算是有個像樣的宅子睡了。&rdo;四喜公公腰酸背痛。楚淵看得好笑:&ldo;早就說了讓你待在宮中,非要出來。&rdo;四喜公公道:&ldo;那可不成,老奴要伺候皇上。&rdo;&ldo;再不瘦一些,就該朕找人伺候你了。&rdo;楚淵拍拍他的肚子,&ldo;好了,歇着吧,朕去看看千帆。&rdo;&ldo;是。&rdo;四喜公公心裡琢磨,這回見着小王爺,不知道還能不能要些藥草泡水喝,減肥。前廳裡,厲鷹正在與沈千帆閑談,聽到弟子說皇上來了,趕忙出門迎接。&ldo;閣主不必多禮。&rdo;楚淵道,&ldo;朕隻是随意來看看,沒打擾到二位吧?&rdo;&ldo;皇上言重了,隻是在說些兒時的事情。&rdo;沈千帆道,&ldo;還有,方才厲兄還在慶幸,沒有将妹妹嫁給西南王。&rdo;楚淵:&ldo;……?&rdo;&ldo;皇上有所不知,我那妹妹是個死心眼。&rdo;厲鷹道,&ldo;六七年前去西南的時候,不知怎得就相中了西南王,回來後非要讓我去提親。&rdo;&ldo;哦,還有這回事。&rdo;楚淵态度很是和善。&ldo;當時家父尚且在世,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說西南王不像是能本分過日子的人,狼子野心,嫁不得。&rdo;厲鷹繼續道。楚淵點頭:&ldo;令尊所言極是。&rdo;&ldo;後頭由父親做主,将她嫁給了渭河幫的少幫主。&rdo;厲鷹歎氣,&ldo;隻是她也着實命苦,成親沒幾年,丈夫便被人閹了。&rdo;楚淵:&ldo;……&rdo;沈千帆吃驚:&ldo;先前怎麼沒聽厲兄說起過,是何人所為?&rdo;厲鷹為難道:&ldo;這就不好說了。&rdo;沈千帆又問:&ldo;那厲姑娘人呢?還在渭河幫嗎?&rdo;厲鷹搖頭:&ldo;出了這事,還留她在夫家作甚,我還沒來得及派人去接,她便自己拿着休書回來了,哭着要改嫁。&rdo;……沈千帆隻能道:&ldo;也好。&rdo;&ldo;不說我這糟心家事了。&rdo;厲鷹道:&ldo;皇上與沈兄當真後天就要走?不妨多住幾日。&rdo;&ldo;戰事迫在眉睫,一日也耽誤不得。&rdo;沈千帆道,&ldo;好意心領,等返程時再說吧。&rdo;&ldo;也罷。&rdo;厲鷹道,&ldo;那在下便在此恭候我大楚鐵騎大勝而回。&rdo;沐陽城下,楚軍依舊在不斷叫罵‐‐楚淵既已親自率軍南下,楚恒自然不能什麼都不做,因此便派了兩千黑龍軍前往讨伐。或者說名為讨伐,實為吵架。日日隻是在城牆下問候一番對方祖宗,而後便鳴金收兵,再給楚淵上個折子,表明自己已經盡到了本分。段念在城牆上看了陣熱鬧,便打着呵欠回房,打算歇息。王爺近幾日不在,連開城門吓唬這群人的心情都沒有,愛罵多久罵多久。山間小路上,火雲獅四蹄騰空,如同一道黑色閃電一般。一座座城鎮被甩在身後,天際流雲飛逝,變幻出壯闊形狀。&ldo;駕!&rdo;段白月揮手揚鞭,衣擺飛揚。&ldo;來來來!賣糖糕,天鷹閣祖傳秘方的糖糕!&rdo;熱熱鬧鬧的山下集市,小販正在叫賣。還有賣烤魚的,賣米線的,賣繡花鞋的,全部都是天鷹閣祖傳産業‐‐也難怪,這十裡八鄉,天鷹閣可是最大的江湖門派,小商販都都喜歡沾些親帶些故,吆喝起來有底氣,不怕地痞流氓,也好做生意。段白月将馬留在客棧中,從後山絕壁一路攀上頂峰。向下看去,山坳間一大片屋宅連綿不絕,白牆黑瓦極有氣勢,正是天鷹閣。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楚淵沒什麼胃口,隻是喝了一壺果茶,此時正在院中小憩。雖說閉着眼睛,卻總覺得有人似乎在暗中盯着自己。……&ldo;皇上。&rdo;見他起來,四喜趕忙道,&ldo;可要吃些點心?&rdo;楚淵搖頭:&ldo;朕想一個人出去走走,誰也不準跟來。&rdo;四喜領命,心裡卻納悶,按照先前約好的時間,沈将軍估摸着就要來了,這當口皇上要去哪。沿着林中小路,楚淵一個人慢悠悠往前走,腳下落葉沙沙,更顯四周靜谧。段白月跟在他身後,距離越來越近,卻未說話。楚淵停下腳步,嘴角一揚。靜靜看着心愛之人的背影,段白月隻覺心底萬千情愫奔湧,一時之間,竟連眼眶都有些發熱。楚淵問:&ldo;你來做什麼?&rdo;段白月大步上前,将他擁入懷中,嗓音暗啞:&ldo;想你。&rdo;楚淵微微閉着眼睛,任由他在自己脖頸處吮吻,留下一陣酥麻刺痛。過了許久,方才道:&ldo;毒解了?&rdo;&ldo;嗯。&rdo;段白月收緊雙臂,遲遲不願放開。楚淵繼續道:&ldo;可還記得,當日朕說過什麼?&rdo;&ldo;忘了。&rdo;段白月道,&ldo;你也忘了。&rdo;楚淵靠在他懷中,聲音裡有些笑意,懶洋洋道:&ldo;朕可沒打算原諒你。&rdo;段白月轉過他的身子,與他四目交接:&ldo;給我個機會。&rdo;楚淵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看了好一陣子,然後道:&ldo;還是一樣。&rdo;段白月道:&ldo;嗯?&rdo;楚淵道:&ldo;醜。&rdo;段白月握住他的手:&ldo;我當初可不是因為醜,是因為毒。&rdo;&ldo;因為毒,就能走了?&rdo;楚淵看着他,抽回手,&ldo;現在回來也晚了,朕不要你了。&rdo;段白月道:&ldo;不要就不要吧。&rdo;楚淵揚揚眉梢,看他。&ldo;當初是怎麼哄到手的,本王再來一回便是。&rdo;段白月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懷中低頭想要親吻,林地外卻突然傳來腳步聲與說話聲。&ldo;你說你,在家好端端的,為何又要跟着皇上與沈将軍去東海?&rdo;厲鷹腦仁子直疼。厲鵲靠着樹,道:&ldo;自然是為了段王爺!&rdo;楚淵蹲在樹上,看熱鬧。段白月莫名其妙,與我何幹?&ldo;那西南王如今都是反賊了,你還要如何?&rdo;厲鷹目瞪口呆。&ldo;反賊我也認了。&rdo;厲鵲一咬牙,&ldo;當年我在西南遊玩時,早已與他有了夫妻之實,你這回無論如何,也要答應放我前往東海!&rdo;厲鷹頭皮發麻,覺得他妹應當是瘋了:&ldo;你再說一遍?&rdo;&ldo;再說十遍也是一樣。&rdo;厲鵲道 ,&ldo;總之我這回一定要去找那姓段的,你到底答不答應?&rdo;楚淵眼神高深莫測,單手撐着腮幫子,扭頭看了眼身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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