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進電梯,遠處走廊盡頭,刑警們押着憤懑掙紮的刁勇出了急診室。“那半天一天的耽誤,說不定就耽誤掉了被綁架者的命。”嚴峫喃喃道。江停“嗯哼”了聲。電梯緩緩關門下降,嚴峫突然說:“我剛才聽見外面有人鼓掌。”“……”“應該是給你的,”嚴峫向江停一笑。但出乎意料的是,江停站在他身側,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示,無動于衷得足以用冷漠來形容:“所以呢?”“至少下次有人罵警察亂抓人頂罪的時候……”“能這麼罵的圍觀群衆,即便感動也不會超過五秒。”江停淡淡道,“回市局吧,今晚又要準備熬夜了。”嚴峫低聲籲了口氣:“是啊。”電梯抵達一層,門徐徐打開,風一灌而入,兩人并肩向外走去。“可疑目标車輛為紅色凱美瑞,擋牌,舊車,淩晨三點零六分離開化工廠南門,經由三環大道向東南駛去,十五分鐘後至635省道消失蹤迹。”“綁匪是涉嫌地下制毒的犯罪團夥,手上有至少一名人質,尚未提出任何要求。失蹤者楚慈,二十一歲,從北京來建甯化工廠實習的化學系研究生,很可能知道五零二凍屍案的某些隐情;同時具有極高的專業水平,綁匪很可能看中了他的制毒能力。”“交管局、交警大隊、各轄區治安中隊、相關基層派出所;所有人員調動起來摸排走訪、調取沿途監控,一定要趕在綁匪有下一步動向前,極力确保人質生命安全!”嚴峫快步穿過忙碌的刑警支隊大廳,閃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反手啪地關上了門。辦公室裡一片哧溜哧溜的聲音,康師傅紅燒牛肉面的香氣撲面而來。“嚴哥,呐。”馬翔滿嘴鼓鼓囊囊的,用筷子向前一指:“最後兩盒統一滿漢大餐珍味牛肉面,十八塊一碗,特地泡好了給您二位留的,這回不算我們苛待顧問了吧?”嚴峫一看。兩碗方便面上壓着案卷,靜靜散發出袅袅白煙。江停戴着口罩坐在辦公桌後,自顧自看傷情鑒定圖,連擡頭的意思都沒有。“……”嚴峫無聲地歎了口氣,走過去拿起一碗,狼吞虎咽吃了小半碗面條,才沖江停一揚下巴:“給你定的鳗魚飯已經在路上了,待會兒就到。”“什麼!”馬翔差點跳起來,被高盼青韓小梅七手八腳按回了座位,委屈得差點哭出來:“憑什麼我們吃康師傅他就有鳗魚飯,我不服,我真的不服,嚴哥再也不是那個深入基層教育我們衆生平等的嚴哥了……”“刁勇,男,四十一歲,身高一米八四,傷處在右側倒數第二根肋骨與第三根肋骨間。兇器為水果刀,斜入深度約四厘米,并未嚴重傷及内髒。”江停将傷情鑒定翻過一頁,就着刺傷斜度示意圖,比了比刀尖刺入肌肉的角度。“行刺者身高在一米六五至一米七之間,右撇子,肢體力量比較……一般。”他思忖片刻,輕聲道:“……是個女人。”“苟利也是這麼分析的。”嚴峫吃着方便面說,“胡偉勝的同夥也是個女人。”市局會議室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牆上的挂鐘時針悄無聲息指向十一。江停臉色有些疲憊,向後靠進扶手椅裡,深深吐了口氣:“我們把案情從頭梳理一下。”馬翔喝了最後碗底兒的面湯,用案卷擋住半邊臉,小聲問韓小梅:“這人不是五零二晚上ktv裡那個目擊者麼,啥時候成嚴隊的私人顧問了,我隻不過待在局裡看監控幾天沒出外勤,怎麼這世道就變天了呢?”“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離不開暴風圈也來不及逃。”韓小梅搖着頭唏噓道,“你這種沒對象的人就不要想去了解了。”馬翔:“誰說我沒對象?我有绫波麗,明日香,還有最可愛的初音女神……”“五月五号,即得知馮宇光死訊後,楚慈開始反複測試管制化學品如甲胺、鄰氯苯甲醛、以及其他一些甲醇類溶液,以上所有化學品都與合成冰毒有關。這種毫無意義的實驗持續到今天淩晨,不知出于何種目的,楚慈切斷電源及監控,偷來門卡,潛入了管制化學品倉庫。”江停話音止住,嚴峫插嘴道:“他可能是對化工廠這幾種管制化學品的溶液密度起了疑心,想要親自去查看儲存罐?”“……不,不是溶液密度,”江停輕聲說,“是剩餘量。”馬翔拆開第二碗紅燒牛肉面,壓低聲音問:“你們說嚴哥臉上那恍然大悟的表情是真t了還是裝出來的?”高盼青緊張道:“吃你的面去!”“有些管制化學溶液密度極大,如果偷放原料後再補充進相同體積的其他輕密度液體,或者是水,那麼水的比重輕,漂浮在儲存罐上方,位于底部的出料口就很難被人看出異常。同時,因為管制原料水溶性差,即便注入很多水,溶液本身的密度也幾乎不會改變;就算變了,在實驗檢測中也會被人當做是操作誤差。”江停吸了口氣,臉色不是很好看:“但楚慈的操作非常精确,可以說精确到了标尺的地步。所以他覺得這個不是誤差,開始懷疑有人利用在儲存罐中注水的手段,偷竊管制化學原料。”嚴峫聽得入了神,一口方便面卷在塑料叉上忘了吃:“不過學霸出于‘不關我的事,我隻想畢業’或‘讓老子畢業,其他都好說’的心态,一直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直到五月四号他被帶來市局,知道了馮宇光的死訊……”“對。”江停說,“他隐約感覺馮宇光的死跟自己有關,因此有義務調查下去;或者純粹是擔心自己成為下一個。不過學霸的想法确實很難揣測,人心幽微,沒必要在這方面追根究底了。”嚴峫斜着眼睛瞅了江停一眼。江停:“怎麼?”“沒什麼,”嚴峫哼了聲,心說你這個學霸的想法也很難揣測好嗎。“……”江停狐疑道:“你到底對我有什麼意見?”嚴峫拿起塑料叉唏哩呼噜,含混不清道:“值班員年博文被楚慈打暈,說明楚慈跟綁匪并不是同時進入倉庫的,隻是這兩撥人在鬼鬼祟祟作案的途中恰巧碰到了一起——初步可以确定綁匪是化工企業内部人員,保管處有巨大作案嫌疑,目前已經全員扣住突審了。哎,你覺得那個丁當會不會就是刁勇的同夥?”江停淡淡道:“我希望是,這樣能節省很多時間。但你不能逮着個女的就說人家有嫌疑,畢竟丁當并不算内部人員,丁家全家名下都沒有紅色凱美瑞,同時保管處還有七八名女性員工具備作案條件。”嚴峫拿着筆站在白闆前,懷疑地扭頭看了他一眼:“……那你也不能看人家漂亮就覺得人家肯定無辜啊。”江停詫異道:“她漂亮嗎?”“……”“我沒怎麼注意。”江停微微一笑:“你記住的還挺多的。”嚴峫:“………………”韓小梅捂着臉,害羞道:“我沒眼看了。”“嚴哥你的鳗魚飯到了!”門外有人探頭叫道。江停在嚴峫“我不是我沒有别亂說”的目光中款款起身,拿了鳗魚飯進來,鮮美的香氣登時勾得馬翔直了眼,伸長脖子向那隻誘人的黑木飯盒望去。江停打開盒蓋看了眼,又看看馬翔,似乎感覺頗有意思,便問:“你想嘗嘗?”馬翔口水吸溜吸溜,搖着尾巴點頭。江停指指嚴峫:“衆生平等?”“哪兒能呢!”馬翔虔誠道,“我們是芸芸衆生,您是偶像大神,去他娘的平等!”這下所有人都變成了“快閉嘴吧我們沒眼看了”的表情,隻有馬翔興高采烈得到了一整塊鳗魚,美滋滋就着方便面吃了。“刁勇交代了嗎?”江停慢條斯理地用鳗魚醬汁拌飯,一邊拌一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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