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主将暴跳如雷,命幾千士兵圍殺兇手,葉真血戰一夜,天明時力竭被殺。這件事不僅在内閣轟動一時,同時也在山地家族的族譜上畫下了一筆濃重的血色。甚至一百多年過去了,連山地家族的表少爺黑澤川都知道這段秘辛,知道山地家族裡曾經有位老太爺,于千軍萬馬之中死在一個中國人手上。天色完全黑下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霏霏細雨,路燈淡黃的光在雨霧裡朦胧不清。葉真呆呆坐在石碑前,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他沒有手機,不知道怎麼打電話,這裡離大連足有四十公裡,走路要七八個小時。唯一的希望是學校老師回去以後點人數,發現少了他,便回頭來找。但是這希望看起來也相當渺茫。遠處慢慢走上來一個穿着深灰色羊呢大衣的男人,撐着黑傘,懷裡抱着一捧花。走過葉真身邊的時候他瞥了一眼,目光裡有點好奇。但是他沒有停留,直接走到石碑前,放下鮮花,深深鞠了三個躬。葉真仍然呆呆坐在雨霧裡,那男人停留了一會兒,仿佛喃喃地說了些什麼,然後便轉身離開。走過葉真身邊的時候,他輕輕放下了手裡的雨傘。葉真擡頭望他,他已經擦肩而過了。&ldo;……&rdo;葉真呆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從背包裡掏出玄鱗給他準備的蛋糕、巧克力、鹹鴨蛋……一股腦放到石碑前,喃喃的道:&ldo;你們吃,給你們吃。&rdo;&ldo;你們沒吃過這些東西吧,這都是這個時代的零嘴,好東西呢。以前我也想不到,一個吃食還能翻出這麼多花樣來,比咱們那個時代好多了,是不是。&rdo;葉真蹲在石碑前,一點點抹去字迹上的灰塵。&ldo;這個時代的人生活可講究了,穿的衣服,吃的東西,住的房子,開的車……什麼都比我們好,花錢也不心疼,大把大把就撒出去了。這個時代的好東西真多,吃的喝的我什麼都嘗試過了,唯一就隻想再嘗嘗家裡自己腌的鹹鴨蛋……&rdo;葉真蜷曲在石碑前,大半個身體貼着冰涼的石頭,淚水順着臉頰,一直滴落在灰黑色的石座上。&ldo;為什麼隻有我一個人呢,&rdo;他全身上下都在劇烈的發抖,半晌才哽咽着問:&ldo;為什麼隻有我一個人,被你們留下來呢……&rdo;百年滄桑,鬥轉星移。所有人都消失在曆史的書頁裡,隻有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帶着百年曆史積累下來的沉重的血淚,茫然的站在了原地。刻骨的仇恨,刻骨的孤獨。世間再找不到和他一樣的人,他和這個熙熙攘攘的、熱熱鬧鬧的世界,已經徹底斷了關系。這是一種多麼絕望的,茫然的,黑暗而永無盡頭的痛苦?葉真渾渾噩噩的縮在石碑下,突然滿世界的雨被遮住了。那個穿深灰色大衣的男人去而複返,撐着傘,居高臨下,問:&ldo;你怎麼了?&rdo;&ldo;……&rdo;葉真擡起眼睛,長長的眼睫上挂滿雨水。那男人俯下身,平視着葉真的眼睛,&ldo;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rdo;&ldo;……&rdo;男人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發現沒發燒,便問:&ldo;你叫什麼名字?&rdo;&ldo;……葉十三。&rdo;葉真嘴唇動了動,啞着聲音道:&ldo;你呢?&rdo;男人遲疑幾秒,說:&ldo;‐‐顧川。&rdo;他說話非常流利,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發音總有點怪怪的,好像那種說慣了方言的人壓着嗓子說普通話。葉真點點頭,沒精打采的&ldo;哦&rdo;了一聲。男人皺眉打量着他,少年的衣服已經接近濕透,顯得越發單薄可憐。側臉皮膚白皙得透明,顯出極其淺淡的,淡青色的血管。&ldo;你這樣在外邊不行。&rdo;顧川伸手把葉真從地上拉起來,問:&ldo;你家在哪裡?給我個地址,我送你回家。&rdo;天色漸晚,從車窗往外看,稀稀落落的雨線被渲染為淡淡的暈黃。顧川一邊開車,一邊問:&ldo;你是大連本地人嗎?&rdo;葉真裹着顧川的淡灰色羊毛圍巾,顯得臉頰更加清瘦蒼白,朦胧的車窗映出他帶着困意又有點茫然的眼睛。&ldo;不是,&rdo;他說,&ldo;我家在旅順。&rdo;顧川扭頭看了他一眼,隻看到他濃密短發下露出的一點耳朵稍:&ldo;那我現在把你送去……?&rdo;葉真不知道怎麼形容他和玄鱗一家人的關系,半晌說:&ldo;養父母家。&rdo;顧川從鼻腔裡嗯了一聲,聲音沉沉的。他平時少言寡語,又習慣于在高位上發号施令,不是那種喜歡打聽别人家事的人。然而旅途漫長,車廂裡靜默無聲,滿世界刷刷的雨聲憋得人心裡煩悶。半晌顧川又簡短的問:&ldo;你父母呢?&rdo;&ldo;……死了。&rdo;顧川微微驚愕:&ldo;死了?&rdo;&ldo;嗯。&rdo;葉真回過頭來,把眼睛從側車窗移到前窗上,盯着來回擺動的雨刷,說:&ldo;被幾個日本人殺了。&rdo;他語氣很平淡,卻有種深深的痛恨和恻然。顧川看着他的側臉,有瞬間覺得很詫異。他想這個少年這麼年輕,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卻長得這麼俊秀又标緻;他态度冷漠仿佛對周圍的世界都保持警惕,然而又這麼輕信,随随便便就上了陌生人的車,好像确信沒有人會加害他一般。實在是矛盾的集合體。顧川這麼想了一會兒,開口問:&ldo;怎麼會被……殺了?&rdo;&ldo;我不知道。我父母從來沒惹過日本人,沒有仇恨,沒有恩怨。但是他們就是殺了他,還覺得很得意。我想不通人類怎麼會對跟自己無仇無怨的同胞下這樣重手,簡直就像畜牲一樣。&rdo;葉真頓了頓,艱難的找了個解釋:&ldo;‐‐大概日本人天性就是這樣的吧。&rdo;顧川扭過頭去開車,神情複雜,半晌道:&ldo;我的母親也死在一個中國人手上。&rdo;葉真驚異極了,說:&ldo;啊?&rdo;顧川道:&ldo;我的母親……嗯,出身于日本一個很有曆史的大家族。我親生父親當年是旅日留學生,據說是學航空工業的。不過我從沒見過他。母親生下我的時候,他已經抛棄我們了。&rdo;葉真眼睛瞪圓了,又說:&ldo;啊‐‐?&rdo;顧川笑了笑。他本身就很少笑,更少露出這種帶着傷感、懷念和無可奈何的笑意。&ldo;我父親留學日本的時候,跟我母親相愛了。他們很快生活在一起,直到我父親畢業,便想帶我母親回國。但是我母親……有些時候人總是身不由己,她必須留在日本,就央求愛人也一起留下。但是我父親堅持要走。&rdo;&ldo;很快我母親的家族給她訂婚了,對象是日本最古老的武學世族之一。可怕的是就在這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我父親很快回國,她咬牙出嫁,八個月後生下了我。而從頭到尾,我父親都不知道這世界上有這麼一個我的存在。&rdo;葉真已經把&ldo;中國人和日本人怎麼能相愛結婚&rdo;這個問題抛到一邊,追究道:&ldo;那她為什麼不告訴你父親呢?&rdo;顧川歎道:&ldo;有些事是沒法提的,況且……唉,算了,你還是個孩子。&rdo;葉真堅持道:&ldo;愛人之間是什麼都能說的,說了就能解決問題了。&rdo;顧川看他一眼,心想能說這話的也隻有孩子,年少無知,心境純淨。這孩子這麼漂亮,以後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喜歡他,如果能一直保持這種心境的話,被他愛上的小姑娘一定會很幸福吧。葉真思考半天,又問:&ldo;那你後來找過你父親嗎?&rdo;&ldo;嗯。我母親嫁人後,一直郁郁寡歡,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生前不管别人怎麼議論,都咬死牙關什麼也不說,直到最後一刻,才告訴我說我的親生父親是個中國人,叫我來中國北方找他。&rdo;紅燈亮起,顧川一腳踩下刹車,說:&ldo;我一直以為她很恨那個男人,誰知道到最後一刻,她竟然流着淚告訴我,希望我好好努力,讓父親承認我的存在。&rdo;葉真聽得入了神,問:&ldo;那後來呢?&rdo;顧川幾十年沒跟别人說過的往事,第一次跟個素不相識的小孩子提起,誰知竟然被葉真當聽故事一樣,不僅半點感傷都沒被傳染到,還連連催促他說結局。&ldo;沒有後來了,後來是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找到線索之後,才發現我父親早就死了,還死在我母親之前。&rdo;紅燈變為綠燈,顧川踩下油門,頭也不回的說:&ldo;他在中國也沒有結婚成家,一個異母兄弟都沒給我留下。&rdo;這個結局顯然讓葉真意猶未盡,他想了半天,連說了好幾個&ldo;可是&rdo;,卻始終沒&ldo;可是&rdo;出什麼來。最終隻能沮喪的歎了口氣,評價道:&ldo;我實在是不能理解!&rdo;顧川淡淡的笑了笑,說:&ldo;我也不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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