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姑娘,快别亂動,小心傷口又破了。”老闆娘連忙按住她,然而胸口綁紮的繃帶已經滲出血來,“啧啧,怎麼回事……哪個人對姑娘下了這樣的毒手?要不要報官?”“報官?”喃喃重複了一遍,慕湮忽然間将臉埋在手掌裡,低聲笑起來。要她怎麼說……要她對百姓說,是那個萬民景仰的、鐵面無私的章台禦使,在被自己識破貪贓枉法的真面目後,痛下殺手,想要殺人滅口?報官?……她忽然間笑得越發深了,牽動胸口上的劍傷,痛徹心肺。“姑娘,你…很喜歡吃桃子麼?”看到慕湮這樣莫名其妙的笑起來,老闆娘吓了一跳,拿起枕上散放的桃子,想岔開話題,“你昏過去的時候,還口口聲聲喃喃要吃桃子——可憐你哥哥沒回來,我隻好把那幾個桃子讓你拿着,你才不叫了。”“哥哥?”一直到聽得那兩個字,慕湮才猛然怔了一下,止住了笑聲。想起了好久沒見的師兄,脫口,“對了,他、他去哪裡了?昨夜,不見他在禦使府啊……”“姑娘昨夜真的去了禦使府?”老闆娘倒是吃了一驚,看着女子身上的傷,“莫非你……怎麼、怎麼不見趙老倌回來?”“趙……”昨夜看見夏語冰起,她心神就完全顧不了别的,此刻被老闆娘提醒才蓦然想起那個她帶去的老人,心裡咯噔了一下,變了臉色,“他還沒有回來麼?難道禦使府把他當刺客扣住了?……我、我就去把他帶回來。”“姑娘、姑娘莫着急……”看到慕湮就要掙紮着起來,老闆娘連忙按住她。“我帶趙大伯去禦使府對質,卻沒有照顧好他……如果、如果他被那邊……咳咳。”慕湮一動,就感覺痛徹肺腑,劇烈咳嗽起來,然而對趙老倌的愧疚讓她不管不顧地掙紮着站了起來,披上衣服,拿劍,“我……我錯了,我對不起他,因為——”仿佛烈火灼烤着心肺,慕湮的臉色更加蒼白,頓了頓,忽然回頭看着老闆娘,悲哀地一笑,低聲道:“因為……的确是那個夏禦使貪贓枉法,草菅了彩珠的人命案子……”“啊?”老闆娘也呆住了,濃妝的臉上有詫異的神色,喃喃搖頭,“不,不可能的!夏禦使不會是那種人,絕對不是那種人!”“是真的……我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慕湮咬着牙,冷冷道,“他是個貪官污吏!”“不!不是的……不許你诋毀夏禦使!”老闆娘忽然間沉下了臉,美豔的臉上居然有震怒的神情,“他是好官!如果不是夏禦使為我作主,十年前這家客棧就被我舅舅仗勢奪了去,我也被逼着上吊了!哪裡還有今天,哪裡還能在這裡救你的命!”慕湮愣了愣,忽然間呆住,說不出話來。“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诋毀夏禦使,他是多好的人啊……這個朝廷裡,隻有他是為民作主的好官了。”看到對方語塞,老闆娘越發忿忿,用塗着丹寇的手指抹着眼角,“這麼多年來,他為國為民做了多少好事,平反了多少冤獄,為什麼還要冤枉他、血口噴人?”“……”慕湮捂着傷口,低下頭去,不知道是悲哀還是喜悅,身子微微發抖。聽着老闆娘不住口地為章台禦使辯護,說出一樁樁他曾做過的事迹,她忽然間閉上眼睛,長長歎了口氣。“我去找趙老倌回來……”再也不說什麼,她低低說了一聲。老闆娘怔了一下,想起自己日前親眼見到的冤獄,忽然間滔滔不絕的氣勢舊低了下去,隻是喃喃:“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趙老倌弄錯了……他錯怪了夏禦使。”慕湮蒼白着臉,說不出一句話,隻是勉力掙紮下地,打開門走出去。外面的陽光射到她的臉上,帶來寒冬即将過去的溫暖預兆,然而就在這樣的光線裡,慕湮忽然間覺得天旋地轉的恍惚,一頭靠到了門邊上,用力抓着門框不讓身子癱倒下去——門一開,剛走到接上,就聽到街頭巷尾上哄傳着一個驚天消息:“夏禦使遇刺了!今天上早朝的路上,被刺客刺殺了!”“不過刺客當場被拿住了!大理寺一拷問,就什麼都招了。”“聽說禦使大人今天早上準備彈劾曹太師,所以太師府才派刺客下了殺手!”“天呐,太師府真的心狠手辣!”“但是禦使大人遇刺後還是上朝去了,聽說他遞上了彈劾奏折,就倒在了丹階下。”“禦使死了?——我們快去禦使府看看吧……他可是個好官啊。”“這世道,好人不長命哪。”她踉跄走在街上,聽到街邊的百姓議論着傳聞。一片都是對于那個人生平的盛贊,她有些不信地擡頭看去,看見每個百姓的臉上都是震驚和惋惜的神色,帶着出自于内心的憤慨和悲痛。議論着,就有許多人自發轉過身,一起朝着禦使府方向走去。語冰?語冰!……那個瞬間,仿佛内心什麼東西喀嚓一下碎裂了,發出清脆的斷響。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堅定地愛,堅定地恨,然而就在這個刹間,她心中幾十年黑白分明的信仰,卻轟然倒塌。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而對那個人,自己究竟該去愛,還是恨。慕湮不管不顧,忽然間捂着臉在街上大哭起來。所有從她身邊經過的行人都詫異地看着她,然而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各自奔着各自的前路而去,沒有為一個在街心失聲痛哭的女子停留一下腳步,更沒有人問她為何哭泣。“阿湮。”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耳邊有人低喚,“阿湮。”她擡起頭,看見的是尊淵的眼睛,她的大師兄低頭看着她,眼睛裡帶着深深的悲憫和憐惜,将手輕輕按上她的肩頭,平定她渾身的顫栗,然後拉起她冰冷的手:“快跟我來——他想見你,不快些就來不及了。”十、冥冥歸去無人管“這便是曹訓行誤國害民的證據,微臣鬥膽……鬥膽請聖上過目。”今天早朝,章台禦使在入宮面聖途中遇刺,然而卻暗自用手按着腹部的傷口,支持着照舊上朝。一直到遞上奏章,斷斷續續禀告完畢,才仿佛力氣用盡,撲倒在帝座前。朝堂上一片驚呼,列席同僚這時發現、他大紅蟒服已經由内而外的浸透了鮮血。看着血染丹階的年輕禦使,連一直對于朝政漠然的承光帝都牽動了臉上麻木已久的肌肉,接過呈上的奏折,俯下身來,認真審視禦使拼了性命遞上來的彈劾奏章。看着看着,眼睛慢慢眯起,有冷光湧動。“曹訓行,你還有何話說!”承光帝冷笑起來,看着旁邊臉色不定的太師,狠狠将染着血的奏折摔到位極人臣的曹太師面前。曹太師惶恐地伏下身,撿起奏折看着,臉色也大變——原來,前面幾次“查無實據”的彈劾都是假的,夏語冰這個家夥、居然查得那麼徹底。這時,殿上青王轉過身,看了看外城牆頭的角樓——那裡,果然如約升起了黃色的旗幟,代表着那人已經平安抵達帝都。青王和白王相視一笑,眼裡都有了狂喜的光芒。“禀皇上,天大喜事——真岚皇子已經于今早返回帝都!”青王出列,用新的消息平息帝君此刻的怒火,卻将太師一黨再度推入了惶恐不安的深淵。丹階下,被太醫和侍從急急扶起的章台禦使,昏迷中仿佛聽到了這個消息,嘴角陡然露出了一絲微弱的笑意。這條路終于到了終點……也就到這裡吧。他有時候不敢再去想接下來會如何。扳倒了曹太師,自己所能控制和支配的力量會更大,但是,以後又如何呢?所借用的各種力量越大,所受到的掣肘和牽制也越大。越到後來、可能十件事裡面就有七八件被牽制,那時候無論本心是否尚未泯滅,自己大概會淪落為十足十的貪官污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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