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鴻,雪鴻!”狄青終于忍不住大聲呼喚,用力搖着她的肩。她卻隻是毫無知覺的搖晃着,一動也不動。狄青連忙從懷中取出金創藥,敷在她的傷口上,又在腰間解下酒囊,給她一連灌了幾口。酒是極烈的燒刀子,據說可以當油點燈。他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找了一處避風處,抱着她坐了下來,解開戰甲,把全身冰冷的她擁在懷中。他明白要害中箭,又在雪地裡埋了一夜,她的傷有多重!她真象是個冰雕的美人。晶瑩剔透,卻毫無生氣。狄青的思緒卻飛到了很久以前……那飲馬溪邊的初次相見,王府中美麗頑皮的小郡主;武功驚人的郡王父女,為他而反目成仇;二年來,那個冰冷而又溫暖的馬房;還有她哭泣着離去那一夜,塞外的滿天大雪……一切仿佛遠不可及,卻曆曆浮現在眼前。可及至她再次以未央郡主的身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面前時,她已是快要成為将軍夫人了。未央郡主和雪鴻完完全全是兩個人,她高貴、典雅,矜持而有禮有節,完全是個無缺的貴族小姐。可是,他卻從這樣尖銳的對比中,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她心裡的種種掙紮和痛苦。這時,懷中的未央郡主動了一下。狄青從沉思中醒來,忙低頭看她。她吃力地睜開雙眼,卻一眼看見了一個猙獰可怖的面具。一絲慌亂閃過了她的眸子:“你是誰?”話一出口,她馬上又想起來了,笑笑,“原來是你啊,狄将軍。”她的臉色仍極其蒼白,語音也微弱至極。“部隊……全脫險了麼?”她輕輕問,“那一戰,可真……慘烈。”“雪鴻。”狄青緩緩拉下了面具,凝視着她,目中的冰在化去。他已壓抑了太久。未央郡主這才發覺自己倚在他懷中,不由臉上有一陣不自然:“這……不太好。别人見了……會說閑話。狄将軍,丁甯怎麼了?五兒又在哪裡?”她有意提起這兩個人,是為了讓狄青明白彼此的身份,已不容兩人再有任何瓜葛。“一個走了,一個死了。”狄青的臉色鐵青,話中有不容置喙的果斷。他的眼中,也有閃電一般的光芒閃動。他仿佛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雪鴻,我愛你。”他聲音微顫卻義無反顧地說,“從第一次在溪邊見到你起就愛你——可你不覺得這很可笑麼?一個馬夫、囚犯,憑什麼對一個郡主小姐抱有非分之想?何況以我的身份,上有高堂,又有了妻子,又怎能容我有逾禮之想?”未央郡主怔怔看着他,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在夢中。——這樣的話……還以為畢生都不會有機會再聽他親口說出來了。他歎息了一聲:“我自小一心想從軍隊中出人頭地,為家門增輝。我實在不想……不想自毀前程。”未央郡主微微一笑:“沒……沒什麼,我不怪你。好男兒……好男兒當掃除天下……咳,咳……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對不對?”她蒼白的雙頰,泛上了奇異的血潮,蒼白的臉突然有了生氣。狄青手撫辟疆劍,聲音郁郁:“我和丁甯不一樣。他是将門之子,一生下來就是統帥……可我,所有的一切,隻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我不能随便放棄。”未央郡主倚在他肩上,一雙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微微喘息了幾口,低低:“我……我突然覺得很冷……”她單薄的身體,已如風中的枯葉一般發起抖來。狄青抱住她,喂她喝了一口烈酒,急問:“你怎麼樣?”剛才萬軍壓境不動聲色的他,聲音中卻有無法控制的顫抖。“冷……冷到了骨髓裡……”未央郡主的牙齒在格格作響,聲音已上氣不接下氣。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喘息,一字字微顫地說:“很……好……你終于……承認了……也……也不枉……不枉我……”一句話未說完,又劇烈的喘息起來。她的眼中流出了淚,晶瑩的淚流過蒼白的雙頰,在頰邊凝成了冰。她的手握在狄青溫暖有力的手中——這樣溫暖的一雙手,是她在王府冷酷的教養之中,一直渴望的啊……可是,可是……太遲了麼?狄青緩緩道:“五兒已經死了。我也準備解甲歸田,你……你還跟我去麼?”未央郡主驚訝地看着他:“你……你的志向,你的夢想呢?……你不想……不想做一個……名垂史冊的……一代名将?”狄青擡頭看着插在雪中的辟疆劍,臉上浮出一絲苦笑:“還是……還是算了吧。”未央郡主虛弱至極地笑笑,搖了搖頭。緩慢而又堅決的搖了搖頭。“不可以……你決不……不可自毀……前程,我……我不想……不想攔你……你的路。若是……若是……千年之後,史冊上……有你的……名字,我……我會……很高興。”她嘴角微現笑意,斷斷續續地道,說一句,喘一口氣,“丁甯……丁甯是個……很好的人,我、我能嫁他,也是……福氣。我不想……為将軍府……和郡王府……丢臉。”狄青低頭看她,目中亦含了淚。傷心處别時路有誰不同?“求你……帶我……回去,就是我……我死了,也……也把屍體……帶給他。我們……趙家是天族,說過的話……決不反悔。”一句話未畢,血色迅速從她的唇上和雙頰褪去,她的聲音,亦緩緩低了下去。湛藍的天空中,有一對白雕展翅掠過蒼穹。那一天,風沙真大,吹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狄青在營門前下了馬,正準備扶下馬背上的人,隻見一騎從北方奔來,也在十丈外下了地。丁甯。兩人緩緩牽馬走了過去。“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丁甯緩緩道,從馬背上橫抱下一個人,“五兒她沒有死,隻是受了輕傷,暫時昏了過去而已。”狄青的目光閃了一下,但仍伸手接過了自己的妻子。“我不知道這一來你是否更加為難,但……你知道我必須帶她回來。”丁甯道。狄青突然火了,脫口低喝:“住口!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隻因為不喜歡一個人,就巴不得她死麼?”他又略略壓了壓失控的情緒,低聲道:“我也帶了一個人給你……隻是,隻是……很抱歉,我不能确定她能不能活下來。”丁甯看到了馬上的未央郡主和她背心的二支箭,臉色大變。二話不說從馬上抱下她,已奔入了營中,他邊走邊吩咐士兵:“快請禦醫!”第二節“她說過,就算她死了,也要我把屍體帶給你。”狄青在中軍帳中對丁甯緩緩道,“她生是你丁家的人,死是你丁家的鬼。”丁甯緩緩苦笑。對于一個剛剛凱旋歸來的大将,這種笑實在太不合時:“可我得到的,隻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未央郡主;而雪鴻,則在你當年叫她走之時,已經死去了。”他歎了口氣,“對于我……我真正想要的人,在三年前已永遠失去了。”他手按傷口,咳嗽了幾聲,目光蕭瑟寂寞之意更濃:“對了,五兒還好吧?”“還好。昨天已經醒了,她身子健壯,恢複得很快。”狄青道,“我娘已叫人炖了雞湯給她補身子。”丁甯歎了口氣:“她也夠不幸的了,你以後一定會好好待她的,對不對?”狄青毫不猶豫:“我當然會。因為她是我妻子。”帳中又許久無言。不知兩位統率心中各自想着什麼。“你知道五兒為什麼還能活着?”許久,丁甯問。狄青搖了搖頭。他明明親眼看到琵琶公主一刀殺了她。丁甯道:“我那天帶兵追擊契丹部隊,殺得他們丢盔棄甲。等到我追近之時,琵琶公主突然回身,射了我一箭。當時我猝不及防,箭正射在護心鏡上。可低頭一看,那支箭,竟已被折去了箭頭,箭上系着一卷帛書!”他從懷中取出一張布帛,攤在桌上:“狄青,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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