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清理月宮,用掉了整整半個月。那些蛇蟲的屍體遍布牆角溝渠、甚至連檐角天花上都有,仿佛全南疆的毒蟲都源源不斷地趕到靈鹫山、并将此作為最後的墓地。夷湘應該是用了份量驚人的召蠱藥引、把藥味彌漫到四野,以至于在她死後,那些毒蟲還在陸續不絕地趕赴靈鹫山。月宮裡所有教民都在努力與那些遍地蠕動的蛇蟲鬥争,用盡了一切手段。那些過慣了養尊處優日子的侍女們、時不時地為一隻爬到裙裾上的蜘蛛尖叫。風涯從回廊上走過,看着神聖月宮中從未有過的混亂景象、隻覺得好笑。看來,活得長久些還是有好處的,起碼總有些新奇的樂子可以看。“昀息,她還不肯出月神殿麼?”走過回廊的時候,他詢問身邊的弟子。那個白衣垂髫的少年有着高爽的額角和深碧色眼睛,明朗卻深不見底,應也是跟着大祭司修行了不少年,舉止風緻居然和風涯宛然相似。此刻聽得師傅詢問,便低下頭去回答:“是的,神女一直在月神殿裡為妙水祈禱,三天不曾出來半步。”“求那尊玉石人偶有什麼用?”風涯冷笑起來,一拂袖,轉頭離去,“想不到那丫頭還這麼倔,當拜月教主有什麼不好?居然拂逆我?”少年不敢回答,隻是随着祭司的腳步又轉過了幾個彎。夷湘此次的背叛、隻怕是真的觸怒了師傅——不然多年喜怒不形于聲色的師傅不會有此刻的語氣,更不會有此刻看着月神廟神思恍惚的情形。然而身為大祭司,一切悲歡喜怒都屬于摒絕之列的吧?因為平日裡馭使鬼降、降服惡靈,所耗費靈力已經太大,已無心再對這些作出任何回應。而且,任何屬于軟弱的情緒、都會成為遭到反噬的緻命弱點吧?那一瞬間、少年深碧色的眸子裡,閃過了冷電般的光。無言地穿行在聖湖旁的長草中,風涯忽地開口:“昀息,你跟了我多久?”“十一年。”少年恭謹地開口回答。“才那麼短的時間啊……”大祭司忽地笑了一下,略微有些詫異,“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弟子了。看來我的眼光還是沒錯——什麼出身高低根本不堪一提!你當年不過是個瓊州橫雲峒裡讨飯的孤兒,可全苗疆寨老的兒子、又有哪個能比得上你?”少年低着頭,恭謹地回答:“師傅再造之恩,昀息永生不敢忘。”“幹什麼?我不是要你感恩,隻是考驗自己的眼力罷了——”風涯笑了笑,轉過身去沒有理睬弟子,望着天,忽地發問,“你自問、如今學到了我幾成本事?”昀息怔了一下,一時間居然不知如何回答。許久,才道:“弟子不知。”“不知?”風涯眼神轉為嚴厲。“師傅宛若天人,弟子根本不能揣測一二,更無法估量。”昀息仰望着聖湖邊上白衣翻飛的祭司,由衷回答,深碧色的眼睛瞬了瞬,不知是慚愧還是失落。“哦?”風涯大祭司忽地揚眉笑起來,若有所思,“若一日你能真的殺了我,便到了可以繼承祭司之位的時候吧?”不等驚詫的弟子作出反應,風涯大祭司大笑起來,廣袖一拂,轉身離去。一如平日那樣傲然自信,有睥睨天地、不容人質疑插手的霸道和決斷。-空曠的神殿裡,隻有滴漏的聲音呆闆凝滞地響着,伴随着老婦人急促空洞的咳嗽聲。沙曼華緊緊抓着妙水的手,看着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老婦人。白衣少年依舊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從未說過一句話。躺着的老婦忽然猛烈咳嗽起來,喉嚨裡的黑血湧了出來,她連忙用手去擦,然而那些粘膩的血塊大量地湧出,染透了她的手、流到她袖子上。看到妙水婆婆臉上乍現的黑氣和污血中夾雜着的内髒碎片,她不由自主地驚呼起來,緊緊抱住了老人:“婆婆!婆婆!”那一刹那死亡将要奪走親人的恐懼和不甘壓倒了一切,她猛然大哭起來,對着昀息大喊:“祭司!風涯大祭司!你快去叫他來!”封神八月十五的月色是一年中最好的,靈鹫山頂的廣場上,宛如水銀潑地,照得每個教徒的白衣泛出微光來;不遠處的聖湖映着月光、璀璨晶瑩。全體拜月教徒匍匐在地,無數襲白衣鋪得神殿旁宛如下了一場雪,祝誦聲如潮水般綿長。拜月教諸位長老都已經到齊,列隊跪在神像前,仰視着神前的白衣祭司。昀息捧着白玉仰缽,跪在萬盞燈火前,等待着儀式的正式開始。骨節修長的手指伸到玉缽裡,略微蘸了一點金粉,輕輕按在女子軟玉般的面頰上。“真是美麗。——十五年前為什麼會送走你呢?”對面的白衣祭司微笑起來,深碧色的眼裡閃過滿意的表情,擡起了手,扶住她的臉。她閉上眼睛,感覺到那微涼的手指微微一頓,在她左頰抹過,留下了一彎淡金色的新月形記号。那是一旦印上、直至死亡才能消除的印記——拜月教教主的标記。“月神之子,新教主沙曼華!”風涯大祭司拉過她的手,面相神殿外的無數教徒,高呼。月光通過屋頂特制的小孔射落,正好照在那一彎新月上,發出璀璨的金光——底下的教衆沸騰起來,歡呼聲響徹雲霄。“婆婆呢?”在萬衆歡呼裡,新任教主卻驚疑不定地站住了腳,不肯随着大祭司一起出去接受教民的朝拜,轉頭低聲問,“我已經答應了,你……”“我若拖到現在才救她,隻怕也要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風涯祭司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妙水早已無事。你走出去,就能看到她了。”月光在他們并肩踏出神殿的刹那傾瀉而下,如此的明亮皎潔、一瞬間讓她目眩神迷。風涯祭司拉住了她,擡起手來,指着前方——越過千萬白衣的教衆,她看到了人群最後那張熟悉慈愛的臉。站在人群後,看着高台上脫胎換骨的女子,老人臉上的表情卻是悲哀的。“放我師傅走。”透過純金的面紗,沙曼華的眼睛盯着遠處的老人。風涯微微笑了一笑,似是不介意地點點頭:“好啊,放就放——不過,你别忘了我既然能救她、同樣也能反手就取了她性命。不管她去到哪裡都一樣。”“你……你對婆婆下了蠱麼?”沙曼華一驚,忽地叫起來,“你是不是對她下蠱了?”她的驚呼被壓在咽喉裡,根本無法吐出。白衣祭司隻是手一覆便壓住了她的所有動作,她身不由己地被拉着走出了神廟,根本無從反抗——在那樣霸道得足以俯瞰天地的力量面前,所有人都猶如草芥!她拼了命掙紮,而自身那點靈力、又如何能和大祭司抗衡?外面的教民看到新教主和祭司并肩步出神廟、來到月下,再度爆發出了歡呼。“放開我!放開我!”她想叫卻發不出聲,旁邊那個人隻是若無其事地淡然微笑——她一次又一次用盡全力反抗,然而壓制力卻是随之一次次加重。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完美地到了尾聲。一切結束後,大祭司和新任教主緩步走下神台,走過開滿曼珠沙華的神道,向着白石砌築的居室走去。所有教民都匍匐在地上目送。沙曼華完全身不由己地被拉着,如木偶般做完了所有事。儀式完成的時候,月已西沉,他們并肩路過曼珠沙華花叢。風涯祭司松開了一直壓着她腕脈的手,沙曼華得了自由,那一瞬間、憤怒和不甘如同火山般從心裡爆發出來,她覺得全身恢複了力氣,一抽手退開兩步,狠狠瞪着那人,脫口就叫了出來:“難怪夷湘要殺你!你這樣的人、誰都會恨死你!”月夜下,白衣無風自動,風涯大祭司眼色慢慢凝聚,落在華衣美服的新教主身上,嘴角的笑容僵硬如刀刻:“哦?你也想殺我了?學夷湘學得這麼快啊……當上教主才不過一天呢,還是等你翅膀長硬一點再說吧。那之前,最好給我乖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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