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長些的從人走上前,同相府的守衛交談了幾句,又出示了某樣東西之後,兩名守衛慌忙行入府内,未過多時,便有十餘下仆小跑着聚過來,合力把相府的兩扇巨大朱紅大門推了開去。相府雖不奢華富麗,但府門大小因着要符合國家規制的緣故,卻是極大的,一開一關,都是極麻煩,極費力,且動靜頗大的事。基本上,平日進出,甚至官員來往都隻是從側門進出罷了。照官場上的規矩,若非極尊極貴的客人,或是宮中有旨意下降,這正門是斷斷不會打開的。如今這兩扇正門一開,竟也出奇地闊大,那小房子般的馬車,居然也就順順利利,直接趕了進去。随後大門關閉,悄然隔絕了世人的視線。狄一悠然一笑:“看起來是大人物啊。”“那馬車華麗地太過,别說百姓,就是官員們使用,也算是逾越,應該是宮中之物。”狄九淡淡接口。“這等氣派,顯然不是傳旨了。”狄一笑道“如今的燕國皇宮,老皇帝死了,新皇帝還是個小小頑童,太後也已經病故,幾個太妃位份不高,也沒有顯赫的娘家,斷不敢随意出宮。整個燕國隻容謙一人獨大罷了,這位神秘客人是誰,倒要費一番猜疑。”狄九冷笑:“怕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縱有尊貴的身份,也沒有什麼城府心胸,這樣堂皇正大地招搖來去,太過惹眼了。”“容謙如今位高權重,獨霸朝綱,若是宮裡有什麼人與他構連,又哪裡還在乎什麼惹眼不……”狄一的話音忽得一頓,聲音陡然壓低“來了。”狄九亦随着他的目光向長街一端望去,卻聽着整齊的腳步聲,清脆的馬蹄聲,響亮的喝道聲,俱已遙遙傳來。二人再不多言,都是眼也不眨一下的凝望長街的盡頭。時光,仿佛在瞬息之間,慢得叫人覺得難以忍受。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才看到那宰相回府的隊伍出現在視線中。那個年紀青青,便手舉國大權的傳奇人物。那個在數年間,便把一片破敗山河,滿朝紛亂政局,俱都整肅安定,令天下震驚的一代能臣。那個,據某隻懶豬說,是來自一個極遙遠,極神秘,極不可測之處的神奇之人。容謙并沒有擺出整套的宰相儀仗,護從在他身邊的人,加起來,竟也不過十人罷了。但人人行動整齊劃一,動作迅捷穩健,神情莊重從容,十個人,竟走出了百人千人的儀仗威風。然而,狄一和狄九的目光都不曾在這些年青卻身手極出色,行動極快捷,目光極明亮的護從們身上停留哪怕一瞬。在那隊人馬出現在視線可及之處時,他們便隻見到一個人,隻看見一抹入目入心叫人一生都難忘的紅。依燕國朝律,一品官的朝服應是紅袍。然而,很少有男子,可以把绯色,穿得即不輕浮,亦不燥烈,可以把一身的紅,穿出白衣青衫的從容超俗之餘,卻又叫每一個人一見難忘,一見入心,隻覺那樣的白馬與紅衣,那樣的豐彩與神容,縱一生隻見一瞬,便也一世難以忘懷。隔得尚遠,仍不見眉目,隻遙遙看着那人在馬上的身姿,出奇得悅目,隻隐隐感覺,那人的容顔,似乎比真實的年紀,年輕許多。初時,狄一與狄九是因為好奇而眼也不眨一下地期待着,而當看到那人之時,卻已經忘了眼睛原來會眨,目光原來是可以移開的。就這樣,定定地一直望着,一直到宰相回府的快馬來到樓下,一直到那手操舉國大權的男子,忽然從從容容擡眼,悠悠然望了過來。君臣之間隔着一整條街道,越過頗為遙遠的空間,那淡然的目光,與他們在虛空中的對視隻有一瞬,仿佛那隻是極無意之間的一回首,一揚眸,随後便又悠然望向前方。然而,就在那最短的一個刹那,狄一和狄九都生出一種極奇特的感覺。仿佛那目光,穿越了一切有形或無形的紅塵迷障,遙遙望來,便似能将人看通看透。以他們二十多年鐵血苦訓培育出來的性情,若是有人讓他們生出這種感覺,第一個念頭,就是此人必須除掉,若實在無法殺死,則要遠遠避開,絕對不要再接近。然而,容謙的目光仿佛可以在瞬間洞悉人心最深處的一切隐秘,卻又出奇的平和從容,讓人無法生出一絲反感。最具侵略性的探知力,和讓人極難生出防範心的親和力,同時出現在一種目光裡,且能達到如此完美的和諧,這人果然不愧是小樓裡出來的怪物。狄一輕輕歎息一聲:“我們隔了一整條街,而且又有意收斂氣機鋒芒,可是,他這種習慣了受萬衆矚目的人,依然可以把我們的目光與其他人分别開來,這份感知力,簡直匪夷所思。”狄九沉默不語,象他與狄一這樣,在時時刻刻的危險中掙紮長大,睡覺都始終保持着警覺,也依然無法擁有容謙這麼強大卻又平和自然的感知力。心頭莫名地一歎,先是風勁節,後是容謙,最早還有一個極白癡,卻又極強大的傅漢卿,這種從小小井裡跳出來,睜開眼,看到世界如此廣大,天外一重重還有天的感覺,實在是談不上有多好。低頭看看自己空無一物仿佛什麼也抓不住的雙手,井裡的青蛙如果永遠不跳出來,那是否可以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可憐。可笑的是,他卻連自欺欺人也不屑。狄一的心境,不似他這般沉重,也并沒有他那樣強烈的負擔,語氣雖驚愕,卻也始終從容:“先是風勁節,後是容謙,小樓裡出來的人,一個比一個的精彩,隻除了某隻懶豬比較丢臉。”說話間他帶笑看了看正呼呼大睡,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傅漢卿。就這麼短短的走神之後,再把目光移向窗外,容謙已經入府而去了。容謙身為燕國宰相,手控舉國大權,自然也要處置全國的公務。因着皇帝太小,容謙身上的責任更加繁重。每日上朝之後,便是辦理公務,待到回府之時,便已是将近黃昏。他素來自峙武藝,初掌大權時,雖屢遭刺殺,卻還是懶得把相府防務認真抓一抓,不但府内的防衛比較簡單,就是府外也從不管治清肅,并不象别的大官那樣,往往将整條街都封做自家的地盤,不許百姓開門立戶或做生意。平日出入,也少擺儀仗,少攜護從,能有十人左右在旁邊,已算是極多了。為了他這性子,不知多少朝臣将軍們勸過他,又有不知多少政敵自以為可以鑽空子刺殺他。可是,幾年下來,刺殺事件從層出不窮,到再也見不着刺客的人影兒,而所有刺殺背後的主謀,或是銷聲匿迹,或是蜇伏順從,或是家敗勢落,随着燕國局勢的穩定,而漸漸不再為人所注意了。宰相大人還是繼續這麼随意,這麼粗心,這麼不注意自己的安全,而朝中最多事思慮最重的大臣們,也都不再多嘴勸導了。因着容謙平時極随性,極沒架子,便是府中的下人,在他面前,也并不見得多恭敬。他才一從側門進府,一個管事就快步來到馬前,聲音極低地在他馬前說了一句話。容謙眉頭一皺,沉聲問:“人呢?”“在園子裡頭,原是要讓進内廳的,可是經過園子時,瞧那園子裡的花開得漂亮,便說要畫下來,給容相親眼瞧瞧他畫畫的功力又有長進了。府裡的幾位管家,都在那服侍着呢。”容謙歎口氣,搖搖頭,翻身下馬,信手把缰繩往下人那邊一抛,便大步向前行去。因容謙并不好那吟風弄月,賞花玩景的風雅,相府的花園雖大,卻也談不上精巧奇緻。花花草草,自由地生長,少有人工穿鑿,倒别有一種天然生氣。花園正中,擺了一副小小桌椅,一個極小極小的人兒,正正經經坐在那兒揮筆畫畫。這樣的專注與認真,在孩子之中,竟是極之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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