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引起懷疑,他把傷口的内裡都治好了,但面上的痂還留着,沒有去掉。這樣看起來,就是傷口剛好結痂的樣子,其實裡面已經全都好了。隻是之前失血過多,他還有點兒頭暈。殷裴楠撈起床頭的布棉襖穿上,又穿上鞋子下了地。天上又飄起了小雪,紛紛揚揚的。他裹緊了棉衣,仍覺得有些冷。這棉衣裡面的棉絮闆結,硬硬邦邦的,并不怎麼保暖,殷裴楠十分想念他的羽絨服。進到竈房,殷裴楠見還是隻有水珠和甯哥兒,問道:“阿妹,阿娘還沒回來嗎?”水珠和甯哥兒在竈台前一邊準備晚飯一邊烤火。見殷裴楠起來了,水珠把木凳子往裡挪了挪,空出外面一個位置,“阿兄你醒了,過來烤火。阿娘還沒回,看天色,應該快了。”殷裴楠過去坐下,手伸到竈膛邊,身子頓時覺得暖和多了。窮苦人家用不起炭,冬天都是在竈膛前烤火的。“我出去看看。”甯哥兒起身就往門口跑。“就在門口别跑遠了。”水珠叮囑了一聲。“知道了。”水珠叮囑完又轉回頭,伸手探了探殷裴楠的額頭,驚喜地發現殷裴楠的燒退下去了。“不燙了,阿兄,你感覺如何?”殷裴楠下意識躲了一下水珠的手,沒躲開,他點頭答道:“好多了,頭也不怎麼暈了。”“真是太好了。”水珠很高興,以為藥起了作用。她把柴火往竈膛裡推了推,道:“等阿娘回來她一定很高興。今早她走之前還擔心着呢。”“嗯,我沒事,過兩天就好了。”殷裴楠回了一句,擡眼看着竈上的大鍋裡空蕩蕩的,還洗得很幹淨,跟記憶中的不太一樣,裡面沒有豬食。在他獲得的記憶中,這口大鍋是專門煮豬食的,裡面總是有豬食,即便是喂完了,鍋也不用洗得這麼幹淨。“阿妹,豬食沒有了。”殷裴楠說道。“哦,豬昨天都已經拖去賣掉了,不用煮了。”水珠一邊答着話,一邊打開小竈上小鍋的蓋子,裡面蒸着四個紅薯,她拿起一根筷子往最大那個紅薯上一戳,很容易就戳穿了,紅薯熟了。她抽出筷子,把蓋子蓋上,然後把這個竈膛裡的幾根柴火都抽到了另一邊,去燒洗澡水。“那兩頭小的也賣了?”殷裴楠問道。家裡喂了三頭豬,一頭大一些,估計有一百六七十斤;另兩頭小一點,隻有一百來斤,還不到出欄的時候。“賣了,連六隻雞也都賣了。”殷裴楠垂眸,心裡歎口氣。這裡生産力底下,水稻畝産通常隻有兩百多斤,還得年份好,要是年份不好的時候,畝産都隻有百多斤,要是遇到個幹旱洪澇的天災,顆粒無收也是有的。農民們生活苦,一年忙到頭,收成沒多少,上交了皇糧,留下第二年的谷種之後,根本就沒剩多少。租了别人田地的,還得交佃租,更是辛苦。人都吃不飽,更别想有多餘的糧食來喂豬。所以家裡這三頭豬,都是他們用紅薯藤,還有野菜野草喂大的,那兩頭半大的豬就這麼賣了,實在可惜了。可是也沒有辦法,還欠着六十兩銀子呢。他們原本喂豬也是為了還債。殷裴楠問道:“湊了多少了?”水珠架柴的手一頓,低聲答道:“家裡的兩擔谷子也賣了,一起還不到五兩。”殷裴楠搓着手心上厚厚的繭子,臉色凝重,情況比他想象的更加嚴峻。家裡秋季交了皇糧後,除了谷種,隻剩下兩擔谷子,原本是要留一擔吃到明年六月第一季水稻收割的。現在兩擔都賣了,他們等于是就隻剩下之前碾出來的二十來斤米了。還有半個月就要過年,家裡一點年貨都沒有,要不是自己穿越過來,這個年怎麼過,這個冬天怎麼過,都是問題。一家人可能都齊不了。所幸自己已經到了這裡,便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餓死。殷裴楠摸了摸水珠的頭,沉聲道:“會有辦法的。”水珠聞言,擡頭看向殷裴楠,眼中詫異的神色很是明顯。她沒想到阿兄會說出這樣的話。殷裴楠又拍了拍水珠的肩,道:“放心吧,阿兄不會讓人把你們賣了去的。”水珠眼中的懷疑更甚,卻又不免為兄長的話動容,她鼻頭一酸,問道:“阿兄,你的腦袋是不是被撞壞了?”不怪水珠這麼問,她阿兄以前一向話都不敢大聲說,十分的懦弱,村裡連個小孩都敢欺負他。水珠以前是有些嫌棄這個阿兄的,白長了個頭,幹活倒還算利索,就是太沒有男子漢的勇氣和擔當了。可前天,阿兄為了她和阿弟拼命的樣子還在眼前,她第一次在阿兄身上看到能稱之為勇敢的東西,讓她對阿兄有些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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