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見面我常自己付賬,看來他還挺介意這個。其實現在這個狀态的邢雲弼就挺不錯的,不像以前,刀槍不入,滴水不漏。很快我就知道錢要花在哪了,來了個面容清瘦的青年,頭發長,大夏天穿着厚外套,看起來像個流浪藝術家,見到我們之後,先問了句:“是替哪位辦身份?”“替我。”我笑着看他。他從懷裡掏出一堆證件來,有護照,visa卡,都是同一個人的名字,叫呂暢,在桌上一字排開,我拿起來看,他問我:“方便照張照片嗎?”“可以的。”他照照片的時候,我問他:“做這個需要美術功底嗎?”“光有美術功底沒用,通不過ocr的。”他看我一眼,神色有點像弗洛伊德油畫裡的人。“美院畢業能做這個嗎?”“我就是美院畢業的。”他輕聲說。那還真是前途廣大了。“那留個聯系方式吧,師兄。”我笑起來。“幹什麼?”他警覺地看着我。“沒什麼,我不喜歡這名字,想換一個。”我淡淡說道:“畢竟以後還要用很多年呢。”邢雲弼提出的設想很不錯,去美國,辦經濟移民,拿永久居留,然後自己找個風景好的地方住着,畫畫,或者去當老師,都是好選擇。可惜以後畫出的畫都不能署林湛這名字了。我還挺喜歡這名字的。“你安慰好瑞瑞就行了,小孩子對環境變化很敏感的。”邢雲弼告訴我:“其他的事我會解決,不用擔心。”以前怎麼沒覺得,他做決定的時候表情其實挺像予舟的。“謝謝你幫忙。”“應該的,我們是朋友。”-回家是深夜。其實家裡太大,人太少,也不好,一個人忙起來就顯得家裡很冷落,予舟比我還晚回來,仍然是一進門就扔了外套,領帶也扯松,走到餐廳,看見我。我把剛做好的湯端上桌。“别看了,坐下吃飯吧。”我做了許多菜,在廚房裡的某個瞬間忽然想到以前看過的一句關于婚姻的歪理,說是出軌的一方往往因為愧疚,而表現得特别好,許多疲倦的婚姻就是靠這樣維持下去的。我雖然沒出軌,不過這道理好像也适用。予舟大概也知道我為什麼忽然對他這麼好,冷着臉坐了下來。那法國大學要求我十天後去學校報到,我敢打賭到時候予舟一定比我還先到。他總是這樣的,什麼都不說,關鍵時候吓你一跳。飯後我把盤子一個個放進洗碗機裡,正開着水沖呢,予舟忽然走過來,從背後抱住了我。他的身高,把頭靠在我肩膀就有點勉強,但是他似乎很疲倦,我聞見他身上有雪茄的味道。予舟不怎麼吸煙,紀老爺子卻有收藏雪茄習慣,其實予舟算是這一代人裡最叛逆的,從成年到現在,沒有一件事是順着紀家人心意的,最過分的自然是跟我結了婚,紀老爺子氣得短壽十年。“怎麼了?”我輕聲問他:“累了嗎?”他不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喜歡一個人,就有這種魔力,他還沒說什麼呢,你已經先心疼得不得了了。“沒事的,很快就結束了。”我輕聲安慰他。很快我們就會各自回到自己的軌道,這十年的時光,就當做一個錯誤好了,時間還早,我們都來得及回頭。你還會有很精彩的人生,我也能漸漸愈合,過自己的日子。予舟,即使是你,也不能什麼都擁有。你總要習慣失去。“要是我不想結束呢?”他問我。其實我知道他并非詢問,他是紀予舟,他從來不需要從任何人那裡得到答案,他隻要一意孤行地做自己的事就好。他像龐大的恒星,可以攪亂所有人的軌道,強迫你圍繞着他運行,他的光芒太耀眼,在他身邊你甚至找不到自己在哪裡。“予舟,幫我做件事好嗎?”“什麼事。”“我想知道我是誰生的。”我問他:“你說過你能找到他們的,對嗎?”予舟沒說話。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以為我在通過這個轉移他注意力。但我真的隻是想知道而已。畢竟我以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好。”我聽見他答應我。傲慢接下來這幾天,基本是邢雲弼和紀予舟兩個在比拼效率了。美國是我盲區,我畢業旅行去的英國,師兄師姐也基本都在歐洲那片,憑我對美國僅有的了解,我猜邢雲弼應該是通過自己公司替我拿h1b然後轉永久居留,不過也難說,畢竟網上可以查到他公司律師,全美排得上字号,也許有捷徑也說不定。可惜時間還是太緊,最終選的還是呂暢這個名字。予舟反正是什麼都不跟我說,每天行色匆匆,深夜回來,我被折騰得夠嗆,不過反正是末日狂歡,我也挺配合。白天我除了整理東西,就是去沐老頭那轉一轉。沐老頭年紀也大了,沐蓁還什麼都不懂,仍然是小兒女心态,沐老頭臨畫時我在旁邊打下手,調調色什麼的,沐蓁就跟個小跟班一樣在旁邊跑來跑去,歡脫得不行,我問她開心什麼,她也不說。估計是跟小孩兒一樣,看見家裡大人吵架又和好了,就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候了,比過年還開心。沐老頭手還是穩,脾氣也是和以前一樣别扭,他用手把硬毫筆的筆鋒捏扁成一個小刷子,來畫鶴羽,我不過在旁邊叫了一聲好,他就瞥了我一眼:“你要學的還多着呢。”我笑着說:“是是是,一定認真學。”“簽證辦下來沒?”“辦下來了。”不知道是因為那學校名聲大,還是法簽好辦,幾天就下來了。“到那邊給我好好教,知道嗎?别丢了我的人。”“知道的。”如果說我這二十六年下來,究竟對誰有虧欠的話,也隻有沐老頭了。我一輩子沒遇到過稱職長輩,隻有一個沐老頭,一直管着我,管不住了,也生過氣,我一回來,他又把我當親傳弟子,毫無保留地替我籌謀。以前年紀小的時候,覺得自己沒什麼可丢的,所以一往無前,連命也不要地追随着紀予舟。現在真要走了,發現自己擁有的也不少了,不然不會這樣舍不得。如果再回到十五歲,見到紀予舟,一定不會那麼奮不顧身了。我不想弄得連自己名字都丢了。十天一眨眼就要過去了。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常感覺自己像老鼠,偷偷摸摸把東西全搬進自己行李裡,其實仔細看看也沒有多少,多半是瑞瑞的,他最喜歡的玩具,他最喜歡的小毯子,走哪都要帶着。我反而沒什麼東西。成年人了,能有什麼是真正丢不下的呢?我密謀逃跑的事,估計衛平也知道。因為離去法國還有三天的時候,我在花園裡和等予舟上班的衛平狹路相逢。他這個人人如其名,做事總之是一個“平”字,這是第一次他主動跟我搭話。“林先生,早上好。”“你也好。”我是提着壺去給海棠花澆水的,穿得很寬松,盛夏的早上很涼快,花園裡還有露水。衛平安靜地替我隔開了小路邊垂下來的花枝。“謝謝。”海棠花正在生根,花匠養得很好,上面用黑色的網布遮陰,海棠樹枝上長出許多嫩綠新芽。我們站在樹下,看着水慢慢滲入泥土中。衛平終于忍不住開口。“林先生,我最近明白一個道理。”“什麼道理?”“很多事并不是你看上去那樣的。”果然是衛平,當年從學校裡就最老實的人,換了别人,不說打個機鋒,怎麼都得用個劣質的比喻來做開場的。也唯有對衛平,我沒法像對其他人一樣攻擊他。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如果連這樣的好人都不站在我這邊的話,那隻能是我自己做人的問題了。“那事情到底是怎樣呢?”我擡頭看着他眼睛:“就因為你們有理由,所以我就得體諒?因為你們有真相,但是沒法說出來,我就得守着假象過日子?那跟沒有真相有什麼區别?”衛平大概第一次見到我這樣咄咄逼人的樣子,怔了一下。但他不是習慣争辯的人。他隻能默默地說了聲“抱歉。”然後走開了。你看,我也不想變成今天這副樣子。應激過度,一碰就炸,但我的耐心無時無刻不在被消磨,我遲早會變成自己也不認識的樣子。除了逃跑,我别無選擇。-離去法國還有兩天,s城下了一場大雨。夏天的暴雨就是這樣,電閃雷鳴,雨打在石階上,喧嘩得很,予舟難得下午就回了家,正好撞見我在整理瑞瑞的書,我把他的睡前故事書都抱到客廳裡,準備選兩本帶着走。予舟自然知道我在幹什麼。“明天有個宴會,你跟我一起去。”“誰家的宴會?”“你去了就知道了。”其實結婚之後,我們極少在公共場合出現,尤其是在那些紀家的世交家裡,其實他們這些家族裡亂七八糟的宴會多得很,小姐太太們沒事做,折騰出各種party,還美其名曰社交。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綜武俠同人)[綜武俠]百無禁忌+番外 兌車 反派後媽在娃綜爆紅了 沙雕學霸系統[重生]+番外 (修真)女主掉了金手指+番外 一人之下,敕令天地 琅琊故事+童話故事+梧桐鎮 小情歌 年花 僞蘇童話+番外 夏空(出書版) 包養/縫紉機之戀 師尊你又犯蠢了+番外 星海/這是一篇中二明星和遊泳少年文 禦醫皇後 聽說我是他老婆 多少樓台煙雨中 驚悚大富翁:我要成為副本大亨 有抽獎的我要誓死守護美好 鬼知道我經曆了什麼+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