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正的業界良心,所以在柯逸的心中,莫靜言絕對是處于恩師的位置。歌曲以一個悠長的音符收尾,掌聲響起。女主人與男主人牽手上台,訴說幾十年來的恩愛相伴。接着,派對進入正題,捐款開始了。不管捐多捐少,女主人都會親手送上一件小孩塗鴉的t恤。莫靜言捐了二十萬,黎漠上台時,女主人額外給了他一個擁抱。黎漠拿着t恤和雪茄上了車,他走得有點早,也沒跟女主人道别,她應該不會怪罪的。外面還是很熱,禮服就像繩索一樣綁在身上,貼身穿的襯衫都被汗水浸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黎漠扯下領結,脫了外套,解開袖扣。等收了汗,才發動了車子。到十字路口時,不知怎麼的瞅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雪茄,走了一下神。方向盤一轉,他便拐向了另一條路。等車停下來,黎漠發現自己已經停在了周曉冬的公寓樓下。這個小區太舊了,名字卻很好聽,叫彙賢佳苑。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國家為一批高級知識分子建造的。小區設計得方方正正,有如軍營。連樹木也是,不過長勢非常好,随便一棵梧桐,一個少年都不一定抱得下。路兩旁的梧桐于半空中連在一起,密實的枝葉讓月光都鑽不進來。高知們早已搬離了這裡,現在這裡住的居民很雜,從車輛的停放情況就看得出來。周曉冬剛離世的那段時間,黎漠常開車過來,一待就是一夜。他知道她住哪一層,但他從沒想過要上去看看。他就像在進行一場祭祀,也像是在等待。過程很神聖、虔誠,而結果,全看天意。印象裡,周曉冬愛抽牌那種外煙,勁很大,一天一包。跟他說事時,會随手給他扔一支過來。漸漸地,在他的眼裡,周曉冬的性别就模糊了。有一天,工地上的發電機出了故障,整個工地漆黑一片。他和她坐在黑夜裡抽着煙,一仰頭,漫天繁星。他歎道,“沒有電太不方便了,真不知古人是怎麼過來的。”周曉冬給他講了個故事,不知是日本的哪個時期,有個君王瘋狂地愛上了自己的一位後妃,他一直想看後妃睡着的樣子。可惜那時宮裡有火禁,三更後,任何人都不得點燈。後來他想了個辦法,讓工匠做了個密實的竹籠,裡面裝滿了螢火蟲。黃昏時分,他用衣衫把竹籠遮着,等到天黑透了,後妃沉睡了,他就拿下衣衫,讓室内溢滿藍瑩瑩的光。光下,他的後妃睡顔如花一般嬌美。“不錯,挺有創意,也很浪漫。”他贊了一句,随後開玩笑地問道,“你不會也做過這樣的事吧?”周曉冬但笑不語。他大吃一驚,“還真做過?”“我還玩過跟蹤呢!”一支煙燃到盡頭,周曉冬又取出一支,以煙點煙。“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你還當真了!”周曉冬拍了拍他的肩,起身走了。他拍了拍灰塵,追了上去。那次似乎是他唯一一次和她聊得比較近。老式小區一般都是多層建築,最多也不過六層,還沒有電梯。周曉冬住四樓,黎漠打開車窗,慢慢仰起頭。那裡一直黑漆漆的……黎漠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渾身的汗毛一根根豎起。四樓的窗口今夜透出了淡黃的燈光,不是很明亮,卻非常柔和。黎漠的心跳得很快,他下意識地拿起雪茄盒,推開車門,腳下像是有人指引似的,一級級地上台階,拐彎。二樓,三樓……他深呼吸,沒錯,門内也有燈光透出來。他突然有點慌亂,手心全都是汗。不必大驚小怪,也許是吉林終于把房子給賣出去了,有新主人入住了。那麼,周曉冬應該就是真的走了。如果是這樣,他就更要上來看看,因為以後他就不會再來了。黎漠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說。腳步很沉重,短短幾級台階,他走了很久很久。然後,他擡手敲門。八月交響曲沒有人應聲。黎漠再敲,耳朵貼上大門,裡面一片沉寂。黎漠并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此刻卻頭皮一麻,心慌氣短得像是有高原反應。突地,他改用腳踹門,有些年歲的防盜門悶聲戰栗着。當黎漠再一次擡起腳時,裡面終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門開了。黎漠呆立在門外,手裡的雪茄盒“啪”地掉到地上。這個人,還真不是個陌生人。管蘅愕然地瞪大雙眸,手裡握着的白色指揮棒哆嗦了兩下。他不是莫姐的兒子嗎?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足足有三分鐘,還是黎漠先鎮定下來:“很抱歉,我有個朋友原先住在這裡,我以為……”屋子裡的光線不太好,隻屋角留了一盞小燈。從黎漠的角度看去,管蘅的臉不太清晰,但從她加重的呼吸就能聽出她被吓得不輕。“是曉冬嗎?”連聲音都在顫抖,黎漠為自己剛才的失禮感到有些愧疚:“是的。你也認識她?”“我們是高中同學,也是很好的朋友。”管蘅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雪茄盒。盒子的質量很好,拭去沾染上的灰塵,看上去仍那麼高雅,充滿光澤。“那現在你在這……”黎漠掃視了一下屋子。“我暫時住在這裡。”管蘅把雪茄盒遞給黎漠,猶豫了一下,先去開了大燈,然後說道,“我剛剛在聽音樂,所以沒聽見敲門聲。請進。”倏然明亮的視線,讓黎漠瞬間就看清了屋内的一切。兩室一廳的老式住宅,房間小,客廳窄。房子不隻是老舊,還很簡陋,客廳裡連張沙發都沒有。一張原木餐桌、幾把餐椅就占去了一半的空間。另一半的地上鋪了床席子,旁邊擺了一張譜架,上面夾着一本樂譜。席子上有台cd機,上面插着耳機線。現在還有人用這種老式cd機?黎漠突然扭過頭來問:“這屋沒裝空調的嗎?”才進來一會兒,就有成串的汗珠從他的耳後順着脖頸往下流。管蘅往房間裡看了看:“卧室裡有裝,我……也不太熱。”那風扇總該買一台吧。黎漠拭了拭汗,一側身:“那是鋼琴?”他不是沒見過鋼琴,而是周曉冬的卧室裡會有鋼琴,絲毫不亞于外星人搬來地球安室入戶。管蘅沒想到他會問如此幼稚的問題,投來訝異的目光。黎漠覺得自己有可能是中暑了,他不僅看見了鋼琴,恍惚還在鋼琴上看到了一本厚厚的《聖經》。“鋼琴是曉冬的,《聖經》是我的。”管蘅看出了他的疑惑。“你是基督教徒?”“我媽媽是,但我并沒有接受洗禮和神聖的入教儀式,就是……”管蘅不知該怎麼說。黎漠卻聽明白了,就像佛教裡的俗家弟子、居士什麼的,心裡裝着主,但隻是主的編外教徒。“你每天都會禱告嗎?”黎漠也很想有個信仰,但他發現,其實當事情發生時,神靈一點也靠不住,他隻能信自己。“是!”“禱告是向上帝傾訴吧,他聽得到嗎?”黎漠勾了勾嘴角。“次次都聽得到。”兩個人都沉默了,像老式卡帶機運轉時歌曲間的空白,接下來會是什麼樣的聲音響起,讓兩個人都有點難堪。畢竟第一次見面,他算不上友好,她也算不上從容。管蘅進廚房給黎漠倒了杯水,出來時,黎漠已經拉了把椅子在譜架旁邊坐下,正翻着樂譜。“這裡沒有冰箱,隻有涼白開。”管蘅看着黎漠,他臉上已經可以用汗流成河來形容了。可即使這樣,這人仍坐勢挺撥,氣質強悍而冷峻。“沒關系,你喜歡交響樂?”樂譜是交響曲的總譜——布魯克納的《第五交響曲》。這是一份手抄譜,連五線譜的每根線都是手畫的。在樂譜的右下角,畫了一株蓬勃的草,旁邊寫着一個“蘅”字。黎漠往後翻了翻,每張都是如此,像是一口氣定制的私人所屬的樂譜。管蘅輕輕點了點頭,似乎無意深談。“我在美國時,親耳聆聽過芝加哥交響樂團演奏這首曲子。”黎漠擡起頭。裝涼白開的是一個奇怪的馬克杯,像是瓷窯裡一件失敗的半成品。管蘅羨慕道:“是不是很震撼?”黎漠婉惜道:“那時是新年,每晚都有幾場音樂會,可能是樂團太忙碌,排練時間有點少,我總覺得指揮和樂團的配合不夠默契。”“我聽過君特?旺德和柏林愛樂樂團合作過的錄制唱片。旺德說過,音樂所表達的非文字所能形容,但又非表達出來不可。他鐘愛布魯克納,特别是《第五交響曲》。他能掌握音樂本身的脈搏,速度不緊不慢,一波接一波的旋律接踵而來,似乎直接打到聽者的心上。全曲七十多分鐘,一會兒就過去了。”聊起音樂的管蘅像變了個人似的,很明朗、很健談、很虔誠。黎漠放下樂譜,拿過管蘅擱在譜架上的白色指揮棒。手握的部分已經褪色了,應該是用的時間比較久吧。“旺德的名氣在歐洲并不大。”管蘅笑笑:“他們發現他時,他已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歐洲人就喜歡卡拉揚,因為他指揮的樣子很帥,也很酷。音樂會直播時,都會給他很多特寫鏡頭,閉着眼鏡,伸長手臂,像在玩魔術。其實他晚年所錄的唱片都有些油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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