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想想:“……”她擡起頭來,發現爸媽臉上的表情居然真的沒什麼變化,頓時一愣。大眼瞪小眼片刻後,她終于回過神來,她覺得爸媽可能沒弄懂自己的意思:“不是,媽,這種專業它……它跟普通專業不一樣,要學很久很久,我選了它的話,很有可能到三十歲都沒辦法正式參加工作。畢業之後,也應該找不到金融和計算機專業那麼高薪酬的工作……”她說得很鄭重,前方的父母卻一點也不尊重她的緊張,自顧自湊上前開始翻動起那本期刊來,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就看懂上頭有個穿着白大褂的外國人,手上拿着一塊培養皿搞事情。“哎喲。”沐媽說,“看着像醫生?還是科學家?”沐爸:“厲害了厲害了。”沐想想:“……”沐爸在她的沉默中擡起頭,一臉的莫名其妙:“想學就去學啊,這不挺好的?讀書到三十歲又怎麼樣,家裡又不是供不起你。”沐媽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還有那個薪酬,你想什麼呢,就算學金融和計算機,你畢業出來累死累活,拿的工資還能有你弟多?誰指望你那點錢了?”從小到大從來隻在父母口中聽過自己各方面比弟弟優秀的沐想想:“……”從小到大都非常自覺地将養家糊口的責任扛在肩頭的沐想想:“……”不知道為什麼,情緒微妙地高興不起來。你們還記得我是你們的小驕傲麼?作者有話要說:想姐【神情平靜】:社會真現實。想姐【神情平靜】:今天給松松多布置五十個單詞吧。校門口轟鳴過後的鞭炮屑和【熱烈慶祝本校學子沐想想榮獲本屆高考全省理科狀元】的橫幅還沒收拾幹淨。謝師宴、畢業照、填志願,與老師和相熟的同學們分别前的最後一場聚餐。這場高考過後的假期過得飛快,宛若一場夏日池塘邊的午睡。夢醒後,怅然若失。八月,算是正式進入最嚴酷的熱暑,烈日下,a市火車站前。前來a市各個大學報名的外地新生,即将離開a市踏上他鄉求學的本地學子。來來往往,包裹随着進出的人群攢動,四下的喧鬧奏起離别的笙箫。喬南低頭看着自己手上那些多到讓人暴躁的袋子:“這都踏馬啥玩意,大包小包的。”他身旁的一群小動物們也各個搬得吭哧吭哧,就連一開始被勒令不準幹活的沐想想手上都提了個裝滿泡面零食八寶粥的小購物袋。罪魁禍首郭志将數量驚人的行李挪到火車站入口的陰涼處,掀起自己被汗水浸透的t恤下擺毫不講究地擦了把臉:“也沒啥,就是棉被啊,四件套啊,衣服褥子家裡的腌肉辣椒醬什麼的。”喬南将沐想想拎在手裡的購物袋摘下,聞言直接反身踹了他一腳:“棉被褥子……你怎麼不直接把家搬過去?”郭志嘿嘿笑道:“沒辦法啊,南哥,這已經是我阻攔之後的結果了。家裡祖宗幾代就出了這麼一個光宗耀祖的大學生,老頭老太激動一下也要理解理解嘛。”被當牛做馬使喚了一上午的晏之揚一屁股坐在他蓬松的棉被包上,熱得翻了個白眼:“說得自己是今年高考狀元似的,就一h市的破大學,還光宗耀祖,我看你光腚不要臉差不多。”“起開起開,臭屁股朝哪兒坐呢。”後背就迎來郭志一連串的推搡,“什麼破大學,看不起二本啊?我們h理大的電子工程可是在全國都排的上名号的。再說了你有什麼可嘚瑟的,你報的l工大不踏馬也是個二本?”“二本怎麼了,二本總分也比你多考了十來分。”“呸!你還不如我呢,跑去讀什麼建築,畢業之後指定天天蹲工地,你郭哥我好歹是奔着坐辦公室去的。”二人嗷嗷叫着扭打起來,毫無形象地從包裹堆滾到地面,掐得對方五官變形滿身是土,引來進站口附近諸多旅客圍觀。沐想想眼中流淌出掩飾不住的笑意——面前這一幕看起來哪裡像是一場送行?開學季,總相伴着無數離别,暑假期間沐想想已經送走了大多數自己在英成的朋友。小圓臉林珑遠赴澳洲,高嶺之花高妍去美利堅投奔哥哥,後桌的小眼鏡羅用沒等到高考就轉到了英國……一班的許多人都走得很遠很遠,遠到仿佛大家此生再難相見。但奇妙的是,這樣遙遠的地理距離卻并未拉開各自心頭的情感。明明很早之前,就算坐在同一個班級裡,彼此間的界限都清晰到仿佛相隔天塹的。而眼下,即将迎來的則是另一場離散。郭志被遠在h市的一家理工大學的電子工程系錄取,晏之揚則考上了中部l市的一所工業大學,十二中的小動物們,隻有一小部分選擇留在本地,其餘人都将在開學前離開這裡。沐想想百感交集地看着那幾個仍能玩耍起來的少年,臉頰忽然一冰,她縮了縮脖子,轉頭看去,對上喬南同樣平靜的眉眼。“有什麼好看的,看幾個智障也能看得那麼認真,眼睛都直了。”喬南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将可樂塞進她手裡,然後眉眼一厲,上前擡腳朝那兩個還在地上翻滾的狗崽子哐哐一頓踹,半點看不出不舍的情緒,“都起來!打個屁啊打,大庭廣衆的一個個t知道丢人兩個字怎麼寫嗎!爬起來的幾人對他的怒火渾然不懼,自顧自嘻嘻哈哈地拍打身上的灰塵,直到餘光處掃到幾道從取票口人群中擠回來的身影,歡脫的氣氛才終于變冷了一點。郭志拍灰的手還停留在大腿上,沉默片刻,他問匆匆走來的中年人:“爸,咱們幾點的車?”滿頭大汗的郭父風風火火,快步靠近,在他提問的同時雙手已經提上腳邊的行李:“十點四十,小晏他們那班車在十一點十五,都早點進去吧,今天人太多了,咱們還得安檢那麼多東西。”現場安靜了幾秒,沐想想随即将喝到一半的可樂丢進垃圾桶。年輕人們再次沉默地開始搬運行李。安檢口排隊的人很多,開學潮的爆發使得每一個類似的地點都同樣寸步難行。沐想想抱着那個購物袋,轉頭朝旁邊看去,喬南正神情平靜地拎着那些剛才讓他暴躁的大包小包,仰首望着出發口内部天頂懸挂的電子信息屏。kxxxx,開往h市,全程三十二個小時。kxxx,開往l市,全程二十七個小時。不久前沒心沒肺的歡笑打鬧還在耳邊,排隊這一路上卻再聽不到他們說話,大家默契地轉頭看着不會和同伴對視上的方向。直至沒有當日乘坐車次信息的喬南和沐想想被安檢員攔下,止步于安檢機前。“南哥——”這忽然的提前了許多的分别讓一路神情如常的年輕人們措不及防起來,身邊是匆匆奔忙的父母和并不相識的旅人。晏之揚和郭志臉色蒼白,神情茫然,再看不出一丁點方才在進站口歡騰笑鬧的情緒。喬南擡手将他們沉重的行李丢上安檢機履帶,直起身子,雙手揣兜,也跟着沉默。此時忽有一陣似乎是鈴聲的旋律,從不知道哪兒的方位,穿透四下嘈雜的人聲悠揚而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鈴聲很快中斷,大概是被接起了,在場的所有年輕人們互相對視,忽然就都笑了起來。“媽的。”晏之揚擡手耙了耙亂糟糟的頭發,笑得雙眼發紅,“搞什麼,雷的要死,居然還給咱們配bg。”喬南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從口袋裡抽出手,擡起胳膊朝他倆胸前一人擂了一拳。晏之揚抱上去,聲音輕松:“南哥,走了,平常多聯系。等哥們飛黃騰達,腰纏萬貫,一定回來報答你。”喬南擡手給了他後背一拳,力道卻不重,語氣如常:“放屁。”周圍人多,松開胳膊後,他牽起沐想想的手頭也不回地就朝外走。十指交扣的大掌掌心燥熱,沐想想回頭,匆忙間朝還站在原地的少年們擺手。視線中對方的擺臂回應很快被周圍的旅客淹沒,最後一秒時,她依稀辨認出晏之揚擡手擦眼淚的動作。邁步間方才聽到的那道鈴聲再度響起,穿透混亂,如此清晰——【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别夢寒。】身體忽然被擁住,毛茸茸的短發抵到側臉,頸窩一熱。往日的記憶如同剪貼畫那樣閃過腦海,沐想想安靜了片刻,擡手摟住他的後背,輕輕拍拍。沒有太多的話語,也沒有哭天抹淚的悲傷,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告别青春,各奔前程。但願未來,能一切都好。送走了這群朋友後,沐想想本以為自己至少要消沉幾日,但很可惜現實并不想給她這個時間。八月末,她也要以一個大一新生的身份,前往新學校報道了。在父母出乎意料的支持下,志願的填報幾乎沒出任何波折,她的實力已經足夠随意挑選全國任意一間高校的任意一個專業,于是順理成章地在月初收到了屬于她的錄取通知書。喬南報名的是同一學校的經濟管理學院,同屬于一地,兩人本想就這麼簡單地自己約着去報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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