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的時候,她使着貼身丫頭去請賀斐,丫頭去了,不一會兒,賀斐就回了芳荷院。耿玉容強端着笑,像以前那樣說的些瑣碎的話,而賀斐也就不緊不慢這麼有一搭沒一搭應着。就好像什麼也不曾發生,他是,她也是。終究還是誰在乎,誰就輸人一頭,眼見賀斐一臉若無其事樣,耿玉容越發覺得心緒不平,堵得心口直泛疼。“爺難道沒有什麼話想跟妾身說?”賀斐連眼都未擡,手裡還端着茶盞,一下一下地撇着茶沫:“什麼話?”這樣的态度,徹底擊垮了耿玉容,她眼淚刷的一下就從眼眶裡滑落了下來,人也顯得有些激動起來。“整個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爺要往屋裡擡人,難道這事你就不該跟我說一聲?”賀斐哦了一聲,放下手裡的茶盞:“原來是這事,這多大點兒事,還用得着跟你說,不就是納個人進門,不影響你什麼。”是不影響,可是怎麼能,怎能夠!為什麼,你就能如此理所應當!隻可惜這話耿玉容是說不出口的,她從小到大所受到的教養就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是要體面的,貴女的面子有時候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即使身為汝陽侯之女,她可以擁有的東西太多太多,可有些事有些話,是怎麼也不能做也不能說出來的。哪怕是拈酸吃醋,不想丈夫納小,也不能由自己的口說出來,而是讓家中老父或者是兄長,待之為敲打敲打。在大面上,卻從來是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除了貴為公主,哪家的姑娘敢說出不讓夫君納妾的話,到時候不但會落一個妒婦的名頭,更會連累同族姐妹都毀了一身清譽。别人提起這戶人家,就會說這戶家的姑娘如何如何,其他的肯定也是如何如何。所謂的大家閨秀,活着就是一張臉!顯然耿玉容打算不要這張臉了,也要阻止丈夫納妾。“是不是因為那個戲子?她有什麼好?就值得你如此念念不舍?”賀斐撇唇一笑,終于暴露了。“這麼說來,派人去惠豐園遞話的是你?不過是個小戲子,值得你如此大動幹戈?”耿玉容當然不會否認,認真來說她會用這種迂回的手段,更多的是一種警告亦或是提醒。顯然她>沒預料到賀斐的反應會是如此,甚至不打算保持表面平和,也要跟她撕破臉皮。耿玉容蒼涼一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這麼說你是鐵了心要将她擡進門?”賀斐默然地看着她,并未遮掩,點點頭。“好,賀墨承你很好!”耿玉容指着他。旋即,她扭過身去,用袖子拭掉臉上的淚水,才用那種硬邦邦的聲音命道:“送爺出去。”縮在一旁的丫頭們個個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賀斐先是一愣,緊接着冷笑兩聲,一拂袖子,揚長而去。“滾!都給我滾出去!”随着這聲宛如凄厲的嘶吼,丫頭們一哄而出,接下來是屋裡噼裡啪啦的碎響聲。====秦明月并不知道因為自己,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現在頭疼的是,怎麼拒絕莫雲泊。顯然莫雲泊比想象中更為執拗,眼見被秦明月拒了兩次,竟不屈不撓了起來。秦鳳樓并不是一個會說難聽話的人,且他也說不出口與莫雲泊斷交的話,畢竟終歸究底是因為他們身份太低,并不是莫雲泊有什麼不對,也因此秦明月連着兩日都看見莫雲泊出現在他們所在的這個院子裡。“明月。”終于找了個機會,莫雲泊叫住了打算想轉身離開的秦明月。秦明月也不好做得太明顯,僵着笑扭過頭來:“莫公子。”莫雲泊眼神有些複雜地看着她,秦明月被看得有些局促,忍不住道:“莫公子,有什麼事?”“我說過你可以叫我子賢。”秦明月尴尬地笑了一下,“這樣叫是不是有些不好?”莫雲泊眼神更是複雜,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什麼人,才一把拉着秦明月的手腕,将她拉到了拐角處去。“明月,你告訴我,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或是說錯了什麼話?明明好好的,為什麼不見我?”秦明月沒料到這個向來含蓄内秀的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當即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起來,也因此一直垂着眼睑也不吱聲,直到莫雲泊又重複了一遍這話,她才微微有些苦澀地擡起頭來。“莫公子,你很好,你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為何不見我?”秦明月心裡更是苦澀,在嘴裡品嘗了一下那泛湧上來的苦,她才扯了扯嘴角道:“雖然我平時以男子的身份面世,但畢竟是個姑娘家,總是與男子私下見面于清譽有礙。”這話莫雲泊倒是駁不了什麼,也因此他用那種十分痛苦甚至焦慮的眼神看着秦明月,見她不看他,他難得沖動伸出手來抓住她的臂膀,“不是這樣的對不對?肯定不是這個原因。我并不是唐突之人,隻是傾慕秦姑娘你,而你,對我也是有感覺的,對不對?我能感覺到,我能感覺到的……”莫雲泊的樣子有些狼狽,雖然外表依舊得體,可臉上微微有些泛青的胡茬,和有些深凹的眼眶卻能顯現出他已經多日未曾睡好過了。愛情來得毫無預兆,莫雲泊沒料到隻是來一趟蘇州,就讓他碰到了命定中人。他甚至有一種感覺,為何自己明明早過了适婚的年紀,卻依舊不願成親的原因所在,因為那些個人都不是她。都不是秦明月。随着莫雲泊的晃動,秦明月眼中壓抑了許久的眼淚,突然噴湧而出。她透過模糊的視線看着對方的臉,他憔悴若斯,其實她何嘗不是如此。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要認命,别去奢望一些不符合身份的東西,内心深處無數次罵着去你娘的身份,去娘的貴賤之分,可是理智卻在告訴她——别去嘗試,那邊有危險。大抵是從小缺乏安全感,秦明月看似自信滿滿,實則一直很膽小。當她腦子裡的那根弦在拉着警報,告訴她前方有危險,她得到的很可能不是如願以償,而是受傷,她很大的可能性會退縮。尤其是在感情方面,因為秦明月很清楚若是傷了别的,隻是傷财或者傷人,可感情方面卻可能是傷心,所以她在現代那會幾乎沒有什麼朋友,所以她的那兩段戀情才會無疾而終。因為她怕,所以甯願不要。可這一次,明明渾身的細胞都在告訴她,别過去别過去,可她還是想過去……“莫公子,明月身份低賤,配不上你。”她垂頭做遮掩道。莫雲泊一愣,道:“古語有雲:萬物皆有其靈,不以高且巨為貴,不以細且微為賤,天地之間,四海之内,萬物平等,人不可奪,天不可廢。子賢雖系出名門,可從不以高貴而自居,秦姑娘,難道子賢的人品就如此讓你不信任?”秦明月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咬牙又道:“明月出生卑微,可打心底卻從沒有瞧不起自己過,所以明月不當妾,且也容不得夫君納妾。”莫雲泊幾乎沒有猶豫地道:“我至始至終就沒想過要納妾。”話說到這裡,莫雲泊也不是傻子,當即明白秦明月為何要拒他于千裡之外,心中又是憐惜又是敬佩。心想:榮壽說秦姑娘是戲子身份,恐怕是個攀高枝的主兒,可非但沒有自己的傾慕而正中下懷,反而主動避讓。又想:這秦姑娘果然與尋常女子不同,他慣是見多了言不由衷的貴女與貴婦們,誰人不是對這種有違倫常的話題退避三舍,可她卻這麼明晃晃的說出來,顯然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退,也是表明自身高潔。莫雲泊本就欣賞品性高潔之人,若說之前傾慕秦明月還有些浮于表面,此時卻是真為她的品行而贊道。他松開抓住秦明月的手,拂了拂袖子,又整理了衣襟,這才拱手禮道:“小可姓莫,名雲泊,小字子賢,乃是京城人士,出身衡國公府,家父乃是當今的衡國公。現年十九,家中高堂俱在,排行為五。家中無妻也無妾,雖算不得青年才俊,但素來潔身自好,傾慕秦氏明月,可未知秦氏明月可是屬意小可?”莫雲泊突然弄得這麼一出,着實把秦明月吓了一跳。她有些不懂莫雲泊這麼說的意思,可她不明白,不代表拐角那邊站着的一個男人也不明白。一個出身良好的公子,為何會禀明來曆,甚至連家中情況都一一說明,不外乎有求娶之意。祁煊站在原地,臉色晦暗莫名,卻是動都未動。而同時她秦明月也被莫雲泊的身份給驚到了,她隻知道他出身不低,卻沒想到竟然是國公之子。見她露出茫然之意,莫雲泊突然斂眉一笑,“明月,難道你不懂我的意思?”“這……”“我是在求娶你啊,你放心我不會納妾的,待我這次回京後,就向父母禀明我們之前的事,到時候你嫁給我可好?”“莫公子,我、明月着實配不上……”若說之前那些話還有幾分試探之意,可這次卻是打心底這麼覺得的。換念想想,這在現代就是二代在求娶自己,還是紅燦燦的二代,根正苗紅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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