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該跑的村都跑遍了,招兒的打算是接下來幾天分三處去,縣裡和鎮上以及安陽鄉的鎮,賣到二十八就收手不做了,也就是還要再辛苦三天。不過揣着兜裡的銀子,也沒人覺得辛苦,大家有條不紊地各自做着手邊的事。薛俊才出去上茅廁,剛從茅廁裡出來,就被薛青山堵上了。“把你手裡的銀子給我。”薛俊才抿了抿嘴:“我沒銀子。”薛青山一臉不耐:“我問過你娘了,她沒要你的錢,你把錢給爹,我給你攢着明年開春交束脩。”“你之前已經從爺奶那兒要過一次銀子,說是明年給我交束脩。爹,你到底哪兒需要這麼多的開銷,就不能省省?”“你還管起你爹了,快把銀子給我。”“我沒銀子。”“你到底給不給?”“爹,你跟我說,是不是因為那薛寡婦?”薛青山心裡一驚,沒料到兒子竟然知道這事了。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了多久了,有沒有跟楊氏說?“什麼薛寡婦李寡婦的?我懶得跟你說,不給就不給吧。”說完,他就匆匆忙忙走了。薛俊才悲哀地閉上眼,半晌才打起精神回去繼續寫春聯。這一次春聯賣下來,每個人差不多分了近十五兩銀子。尤其是最後兩天,鎮上都快搶瘋了。直到後來鎮上又冒出來幾家也是賣春聯的小攤,生意才慢慢清淡下來。見此,招兒把手裡存貨清完,剛好賣完二十八就收手,與她之前預想的差不多。人就是這樣,見人賺錢就免不了跟風,尤其這寫春聯隻要會寫字都能寫,遲早有一日被人搶了生意。所以招兒一點都不惆怅,把銀子給分了分,各自歸家。二十九,薛庭儴去給林邈送了年禮,這活兒一幹完,就等着過年了。除夕的團年飯是在正房吃的,吃罷各自回屋守夜。這段時間薛庭儴和招兒都累得不輕,兩人都睡了過去,直到聽見外面鞭炮聲響起,才知道又是一年了。大年初一慣例是在村裡給同姓長輩拜年,初二走丈母娘,趙氏的娘還沒死,她和薛老爺子自然要去趙家,更不用說二房三房了。隻有招兒和薛庭儴沒地方去,兩人就在家裡待着。兩人睡了個大懶覺,等起來時都巳時了。剛好兩頓湊一頓吃,吃完後就窩在炕上看書。今天薛家很安靜,前所未有的安靜,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正是看書好時候。薛庭儴拿着本書看,招兒也沒有打攪他,自己拿了本《算經》有模有樣的看着。她如今已經識字了,就是認的字還不太多,一頁書上能有好幾個字不認識,有時也不懂其中的意思。換成以前她都是當時就問了,可看見薛庭儴在看書,她就暫時記在心裡,等會兒一起問。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等醒來炕上竟然少了個人。見旁邊扣着放了本書,招兒心想肯定是上茅廁去了。她打了個哈欠,順手就把那書拿了過來。薛庭儴的書,招兒從來看不懂,這次她也沒覺得自己能看懂,可誰曾想這書竟和以前她看過的小男人的書不同。以前都是之乎者也的,而這一本——她翻過來看看書皮,上面寫着《大學》。可拿在手裡總覺得哪兒不對,又翻了翻,才發現這本書有兩層書皮。外面一層是正正經經的深藍色底兒,上面寫着《大學》,裡面的書皮可就花哨多了,上面畫着兩個人抱在一處,因為紙質差,印的也不清楚,反正招兒是沒看明白在幹什麼,其上寫着三個大字《金x梅》。赫,小男人居然看雜書!還是在雜書上蒙了一層正經的書皮。雖然招兒也不知這《金x梅》,到底是什麼書,但能鬼鬼祟祟的蒙書皮做遮掩,肯定不是什麼好書。再看剛好讓薛庭儴翻到那一頁,招兒努力辨認——這人被叉竿打在頭上,便立住了腳,待要發作時,回過臉來看,卻不想是個美貌妖娆的婦人,但見他黑賽鴉的鬓兒,翠彎彎的新月的眉兒,香噴噴櫻桃口兒,直隆隆瓊瑤鼻兒,粉濃濃紅豔腮兒,嬌滴滴銀盆臉兒,輕袅袅花朵身兒,玉纖纖蔥枝手兒,一撚撚楊柳腰兒,軟濃濃粉白肚兒,窄星星尖翹腳兒,肉奶奶胸兒,白生生腿兒,更有……呸,這都是什麼東西!薛庭儴一直沒回來,招兒也就順着看下去,正看到這叫西門慶的買通了王婆幫他和那已婚的婦人潘金蓮偷情。就見那王婆道:“大官人,你聽我說:但凡‘挨光’的兩個字最難。怎的是‘挨光’?比如如今俗呼偷情就是了。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薛庭儴掀得門簾子進來,就見招兒跪坐在炕上,身上還搭了一層薄褥子。她雙頰暈紅,眼神晶亮,卻瞪大了眼做惱怒狀。可惜顯得有些色厲内荏。“你說什麼閑書?”“就是這本!”招兒拍了拍手邊上的書,兇巴巴的模樣。薛庭儴淡然不驚:“哦,你說的是這本啊,這是八鬥帶過來,說是老師給的。”招兒被驚到了,結結巴巴道:“老師?你肯定是唬我的,林館主怎麼可能讓你看這種書!”“這種書?這種書咋了?”薛庭儴邊說着,邊走了過來,在招兒身邊坐下,若無其事地翻了翻書頁:“這種書挺好的。”“這種書還是挺好的,這明明就是、就是……”“就是什麼?”“就是淫書!”薛庭儴輕笑一聲,聲音說不出的有磁性,反正招兒聽了覺得十分局促,還忍不住往一旁退了退。“沒想到招兒還懂得淫書?”招兒連看都不敢看他:“我怎麼就不知道了,不好的書就是淫書!”“那你就錯了。”薛庭儴一本正經起來,看着她道:“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不好也端看誰來看了,你乍一看去覺得此書驚世駭俗、污穢不堪,殊不知此書乃是市井民情之巅峰之作,寫盡人性、現實之醜惡,上到官府各級官吏,下到市井各層小民,寫盡世間百态。我既讀書,日後自然要做官,當得多通世情,以後才能因地制宜。”這一番話說得招兒是頭昏腦漲,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可去薛庭儴的模樣,卻是正經到不能再正經。“可、可這明明不對,這哪是寫你說的這種,明明就是那些、那些……”“那些什麼?”“明明就是男女之間那檔子事!”招兒好不容易才将這話說出來。“哪檔子事?”又是一個疑問句,尾音輕輕上揚,招兒覺得耳朵麻麻的,發現小男人竟然又坐了過來,兩人離得很近。一種很奇怪的氛圍,讓她莫名覺得局促緊張。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佯裝若無其事道:“你坐這麼近做甚,往那邊去一點,熱得慌。”薛庭儴看了她一眼,老實地往後退了退。“反正你看這書就是不應該,你說的那些跟書裡說得根本不一樣,這書你以後不準再看了,沒得學壞了。”薛庭儴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眼神幽幽:“你竟然不信我?”“我沒有不信你,可我看了跟你說得根本不符。”“我不說了嗎,仁者見仁。你隻看見這上面極為污穢的一面,可我看得卻是圍繞着西門慶身邊各種百态,你看西門慶的陰毒,王婆的勢利,還有……”招兒被說得愣愣的,合則因為她的想法低俗,所以才會隻看見了污穢?她強詞奪理道:“那這種書看多了也不好!”薛庭儴點點頭:“确實不好。”招兒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下意識問道:“哪兒不好?”不等她再說,一個人就欺了上來,将她壓在下面。“這個不好。”呃,招兒沒反應過來。薛庭儴輕咳了一聲,微窘道:“你也知道我也不小了,長大了可不光個頭長大,其他别處也會長,有時免不了會有些旖念,産生一些不必要的沖動,而看了這書後更是頻繁。”招兒的腦海裡當即炸了開,頓時想起那夜他醉酒鬧事,又想起方才他進來時,她正好看到那書裡西門慶色心辄起,露出腰間那話……本就染滿了彩霞的小臉,當即紅燙似要滴血。“你、你你你……”同時,脊背上的寒毛卓豎,整個人都敏感起來,自然感覺到抵着她腿的那樣物事。“第二,要驢大行貨。”她想起王婆說的話,更忍不住去想些亂七八糟的參照對比。“招兒,你知不知男子每次心生旖念,都會有一個讓其臆想的對象。你知不知道我心裡的對象是誰?”“我、我我……”薛庭儴又是一聲輕笑,兩人額頭抵着額頭,挨得很近,鼻息更是交纏。他語似咛喃:“你也知道是你啊,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克制不住,畢竟少年血氣方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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