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儴在旁邊聽着,眼中卻藏着晦暗。他想的不是其他,而是在那夢裡就是如此。他為人僞善、笑裡藏刀、口腹蜜劍,在遭受那次大變之後,便以改往日秉性,變得道貌岸然,表裡不一。記得夢裡有人罵他:“豎子奸邪,表面僞君子,實則真小人。”這話并沒有說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的老師教會了他心即理、知行合一、緻良知,卻教出一個大逆不道的人。他眼裡沒有皇權,沒有尊卑,沒有三綱五常。看似薛首輔對下溫和,誰人不說首輔平易近人,有容乃大。可實際上這一副道貌岸然之下卻藏着狼子野心,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而陳煥之不同,他從來是桀骜不馴的,可外表看似偏激,實則内心有方正。這樣的人注定活得坎坷,因為有太多的弱點外露,也正好為他這種小人攻擊。就好比他這次結交陳堅,目的又何嘗單純。連薛庭儴都沒有想到,陳老闆不過是幾句漫不經心的話,竟會引起他内心深處的波濤洶湧。至于陳老闆更是不知,他合上冊子,問:“不知你所說的這同窗是哪位?”薛庭儴走過去,将陳堅叫了過來。陳堅并不知道這期間還發生了這麼多隐晦,有些忐忑的走過來,作揖行禮。“不用拘束,既然你是庭儴之友,也算是我的晚輩。你的字寫得很不錯,假以時日定然成就不小。隻是你如今到底還在讀書,若想下場考功名,鋒芒太露的字與人觀感不佳,以後當得多多注意才是。”“謝謝陳老闆的指點。”陳老闆邊笑邊道:“指點不敢,也别叫我陳老闆,就叫我陳叔吧。我這裡有不少書,都需找人謄抄,若是你願意,就和庭儴一樣,抄一卷付你一兩的筆墨錢。至于紙張和筆墨,就由我這裡出了,待會兒你去找阿才,他會告訴你一些該注意的事項。”之後,薛庭儴又和陳老闆說了幾句話,陳堅去領了紙墨,四人才一起出了東籬居大門。“一卷一兩銀子可真多。”毛八鬥有些羨慕地嘬了嘬牙花子,方才他在裡面憋了半天,此時出來終于能夠說話了。“那是因為阿堅字寫得好,你的字若是能及上庭儴和阿堅,你也可以一卷一兩銀子。”李大田最喜歡老實人說老實話。“啧,咱倆上輩子肯定是冤家,你就喜歡戳我痛處了。”那邊兩個人笑鬧,這邊陳堅對薛庭儴道:“謝謝你,我知道若不是因為你,陳叔肯定給我開不了這麼高的價錢。”“謝什麼,大田不是說是你的字好。”“反正還是謝謝你。”陳堅難得有些激動的樣子,他緊了緊捏着書袋的手,那裡面放着東籬居給他的宣紙和墨錠:“這些銀子對我很重要,我一定會好好抄的。”薛庭儴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也沒說,隻是點點頭。這時毛八鬥和李大田笑鬧過後,湊了過來:“好啦,别謝過來謝過去了。這會兒時間還早,咱們要不要四處去耍一耍?”去哪兒耍?三人眼中都是這個意思。李大田忙道:“行了行了,就這麼點兒時間,還耍什麼耍,明日休沐,到時你想怎麼耍就怎麼耍。”薛庭儴突然道:“對了,我想去買東西。”猶豫了一下,他問:“八鬥,你知不知道鎮上哪有賣一些姑娘家喜歡的東西,就是……”他還在解釋,生怕毛八鬥聽不懂,哪知毛八鬥卻突然一蹦三尺高,笑得賤賤地湊過來:“你是不是想買來送給你小未婚妻?走走走,我帶你去!”一路跟着他七拐八繞,四個穿着學子衫的少年,來到一個幽深的小巷子裡。毛八鬥邊在前面帶路,邊道:“你别看這地方不起眼,實則裡面的東西可全了,我姐隔段時間就要來一次,買些女兒家戴的花兒朵兒啥的。我家裡也不算富裕,貨郎挑子上賣的都不怎麼樣,銀樓裡咱去不起,這種地方剛好合适。”話音還未落下,就見不遠處有一間小門臉,像似某戶人家把院牆打了開了道門。地方也不大,也就一間屋子的模樣。既沒有招牌,也沒有幌子,更沒有名兒,不過走近了才發現裡面布置十分雅緻,一看就是賣女兒家物什的地方。“老闆,我又來了!”邁入門檻,毛八鬥就打着招呼道。“是小哥你啊,你姐今兒沒來?”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看模樣也不年輕了,卻是打扮幹淨體面,讓人心生好感。“哈哈,我帶朋友來買些東西。”女老闆看了幾個小書生一眼,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那你們自己看,有看中的我給你們便宜。”毛八鬥和女老闆說話的空檔,薛庭儴已經去了櫃台前面了。這家店的櫃台設計的頗為特殊,半人高的台面,上面擺放着一個個的木盒,木盒裡墊了亮緞,緞子上擺放着一件件小玩意。大到荷包、香囊、梳子、手鏡、簪子,小到頭繩、頭花、耳環、耳铛,應有盡有。薛庭儴可從來沒接觸過這種女人家的物什,一時間眼睛都看花了。毛八鬥說完話過來,一副内行人的模樣:“你看你想買甚,打算花多少銀子。是打算買一樣,還是買幾樣,我給你參謀參謀。”自此,向來淡定自若的薛庭儴,已經完全變成了嫩頭青。而毛八鬥搖身一變,則成了主導。“你看這個珠花咋樣?女兒家都喜歡粉嫩色的,我姐就喜歡這種……”“或者這根木簪,樣子挺特别的。還有這耳墜兒……”“八鬥,你咋懂這些?”李大田在旁邊好奇問。毛八鬥一臉無奈:“還不是我姐,每次來都要讓我陪着一起,我看也看會了,聽也聽懂了。”見薛庭儴眼睛放在一根老桃木芙蓉簪子上面,他分神道:“這簪子不錯,典雅大方,又不會太過小女兒家氣。配套的還有對耳墜子,就是恐怕價錢不便宜。”“小哥好眼力,這是剛從府城進回來的新式樣,就這麼一套。木頭是老桃木,做工也精緻,簪頭是銀子做的,這朵芙蓉上面嵌的是芙蓉石……”半晌,四人從鋪子裡走出來,薛庭儴書袋裡多了個木盒子。“庭儴,你可真舍得,兩樣東西花了一兩銀子,這可是你抄了好些日子的書賺來的。”即使是向來大方的毛八鬥,也不免有些牙疼。讓他來看這些女人家的物件,也就百十文打發的事兒,沒想到好友竟買了這麼貴的。“東西合适,銀子以後再賺就是。”薛庭儴微笑道,手指隔着書袋磨蹭着那盒子。“也是。畢竟是送小未婚妻嘛,出手太摳可不成。”幾人回到學館,前腳進門,後腳就響了鐘聲。四人也沒敢耽誤,趕忙跑回号舍,把東西放好,便拿了書去講堂。一般下午是不講經的,都是學生們自己理書。平時也就罷,明日就是休沐,到了下午似乎所有人都有一種蠢蠢欲動。因為有很多學生都是附近村子的,所以還不到申時就散館了。各自回号舍收撿東西,不一會兒學館裡就空了。四人結伴出了學館大門,遠遠就聽見有人喊:“庭兒,這邊。”就見靠斜對角那處停了輛騾車,車轅上坐着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少年。薛庭儴當場臉就黑了。毛八鬥正想問什麼,就見那少年一陣風似的卷來:“我就記得你應該是這時候散官,姜武哥還說不是。走,咱家去,我買了好多菜,晚上給你做好吃的。”這少年正是招兒。她沒有刻意壓低了嗓門說話,聲音中屬于少女應有的清脆感展露無遺。毛八鬥仿若生吞了個雞蛋似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招兒這才反應過來,問道:“這是你同窗?”薛庭儴嗯了一聲,聲音低低的。“咋了?咋不高興?誰欺負你了,跟我說,我幫你教訓他!”“沒有欺負庭儴,你、你是……”“我是庭兒姐,你們是他同窗吧。”招兒很高興,她一直覺得小男人太過孤僻,雖自打病了那場後,變了許多,但還是多幾個朋友好,也能多些鮮活氣兒。“她不是我姐,她是我媳婦!”說着,薛庭儴一把拉過招兒,急急說了句我先走了,便拉着她走了。毛八鬥又回歸生吞雞蛋的模樣,半響才道:“原來庭儴喜歡姐姐,原來這就是小未婚妻……”“什麼姐姐不姐姐的!怎麼話從你嘴裡就變了味道。快走吧,再不走該坐不到車了。”一路上薛庭儴都沒有一張好臉,招兒顧忌着姜武在,也不好問他怎麼了。隻能在一旁打着哈哈笑着,權當是活躍氣氛。姜武渾然不覺,嘴角含笑,有一句沒一句和招兒說着話。到了村子,姜武沒繞去村尾,而是直接将騾車駛到了薛家門前。招兒和薛庭儴都下了車,姜武開始從車上往外搬東西。招兒說她買了很多東西,真是一點都不假。米面各一袋,另外還有兩隻豬蹄,五斤豬肉和一些其他雜七雜八的,另外還有兩匹布。薛家人都從屋裡出來了,包括趙氏和楊氏。今天薛俊才也會回來,她們還以為是薛青山去接薛俊才回來了。“招兒,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回來?”孫氏好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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