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趁着當紅趕緊撈。”“那這些布景場景,等這人來了還得重新再拍一遍?男二男三先走一遍,過後男一再重新走一遍?折騰咱們呢麼……”“你丫又不是技術後期,你不就是在後面扯個綠布的藍領工麼,知足吧!折騰的就是後期,摳着臉擇頭發絲兒去吧……”劇組裡服化道工作人員的閑言碎語,就是這樣的畫風。“小哥哥的《龍戰天關》終于開機啦朱皇子造型好帥啊!”“從來沒有見過五官長得這樣精緻的男孩子呢!”“和雲大俠好有cp感啦!給小哥哥瘋狂打call!”“我瑢前天還在《玉飛煙》劇組,明天就要趕去《龍戰天關》劇組雁門關影視城了,做事很認真很辛苦呢!一個劇集接一個劇集,真是我們粉絲的福氣和福利!”網上粉絲話題的畫風是這個樣子,刷到幾千萬閱讀流量。網上怎麼說和劇組裡什麼氛圍,從來就不是一回事。而對于各劇組的演員,他們也不管這些事,拍戲是工作,工作是為賺錢。吃青春飯的,趁當紅趕緊掙,就這麼回事呗。……國内片場亂得很。如同進了菜市場。還真就是菜市場。裴琰從那半個土城牆上跳下來,袖筒裡掖了兩塊特水靈的大蘿蔔,可以生吃去火的那種,轉身丢一個給莊大俠。“哪來的?”莊嘯問。“跟大媽買的啊。”裴琰使個眼神。土牆後面的大媽向他們招手:“還有甜柿子餅,棗饽饽糕,甜醪糟,還有冰棍冰壺!要不要啊小夥子?”裴琰用袖口擦那個蘿蔔,準備生啃。“哎,哎,琰寶兒?!”服裝組組長一聲怒吼,“您那是緞子的,手工刺繡,花老多錢請師傅定做的!别人都沒有,就你有這身衣服你幹什麼呢!!”裴琰趕緊就不擦了,很嚣張地對着組長大佬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自己手裡的大蘿蔔。“我剛才爬牆過去看,大媽那車裡還有頂花帶刺兒大黃瓜呢,特别粗壯,你要吃麼?”裴琰瞅着莊嘯。“你自己留着吃吧。”莊嘯頂了他一句,沒接招。裴琰又咬了一下自己舌頭,真欠。他就是憋不住說胡話,總希望再親近一點,總希望他與莊嘯之間關系就是跟别人不一樣的。總希望眼前人能時不時給他喂個甜頭,慰藉一下。“你那是手工蘇繡,我的是粗布爛衫,拿我的擦吧。”莊嘯損他,然後幫他把蘿蔔擦了,“吃一嘴泥。”裴琰一大口下去,“噗”,水蘿蔔的汁兒直接噴了他自己一臉!從鼻尖往上到腦門,一直噴到貼的假發套上,挂了一條線似的紅湯。“蠢不蠢啊你?!”莊嘯無聲地笑了,沒有放聲大笑,低聲說話時,聲音很有磁性:“别叫喚,待會兒化妝組的又過來罵你。”莊嘯伸手扳過他臉,小心翼翼地用中指指腹來抹。“我趕緊給你擦了。“脫妝了,你快去補粉!“蠢貨!你假發套膠水都裂開了……”哈哈哈——也不知是今天冷雨影視城一般都建在山高水遠、風景秀麗的地方,依山傍水,借助當地的自然和人文景觀。外人比較難找過來,但對于當地人而言,這攝制組就在村兒裡。每天早上一開機,“呼啦啦”四周冒出來許多人,都趴在那土圍子上觀景兒。甭想清場了,可有生活氣息了。副導演、劇務和制片主任都分别過來交流,遞上日程單,問大明星都有什麼要求、拍戲過程中有什麼喜好、習慣或者忌諱。裴琰用眼快速捋過頭三天的日程表,問:“邢瑢都還沒進組吧?他的戲份怎麼拍?”制片主任說:“咳,先上替身,沒事。你照舊拍你的場次,不用管他。”“呵……”裴琰道,“他沒有打戲吧,也上替身?“制片主任尬笑:“人都沒來呢,也不能讓大夥白等,那就替身呗,先拍你們其他人的正臉台詞。”“哦——”裴琰做個恍然大悟表情,“文戲替身,馬戰挨打戲也得替身吧?本來也沒有他打别人的戲哈,那他還來幹嗎?”制片主任拍他肩膀:“來拍大頭特寫啊!”都是行裡人,大家都懂麼。男一号正當紅的鮮肉,名叫邢瑢,挺别緻的名字,過耳不忘。其實裴琰跟邢瑢還是一個公司的,都是嘉煌兄弟的藝人。彼此風格迥異,就不在一個總監分管部門,不常見面,也沒什麼矛盾。他就是嘴上不饒人,看誰不順眼,就想說誰兩句。制片主任卻還不走,還跟他有話說,摟了裴琰肩膀:“哎老裴,哥問你啊,莊先生人怎麼樣,好說話麼?好合作麼?”“你覺着呢?”裴琰反問對方,“人家今天開機儀式遲到一分鐘了嗎?”制片主任一笑:“大牌其實做事都靠譜的,都在乎名聲。那,他平時在劇組裡有特殊習慣嗎?愛好什麼?吃喝拉撒睡,有什麼癖好、要求?”“他什麼癖好我不知道,你怎麼不問本人啊?”裴琰聳肩,“我沒聽說他跟劇組提什麼不着邊際的要求。”“我問本人,人家肯定不說,還不熟嘛,老哥我也怕伺候不周到……”制片主任又一笑,老哥哥我坐這位置也不容易,片方和導演演員之間的一塊夾心五花肉,焦頭爛額雞毛蒜皮各種事兒一大堆,都他媽伸手管我要錢還一個個都不給我省心。裴琰說:“畢竟我花大力氣請來的人,麻煩哥您多照應。每天熱水送勤一點兒,接送的車要準時,化妝師别太早去叫他,先化别人,最後再叫莊先生……還有,三頓盒飯多給點兒肉比什麼不強?!就我們倆體力消耗最大,就我們倆是真打,其他人都忒麼模型替身!鏡頭裡放眼一看,裡邊兒就沒幾個是活人活馬,都等着動畫後期呢,神筆馬良啊,反正最後都能畫出來?就我跟莊嘯在鏡頭裡是活的,你們就擺了個兵馬俑陣吧?!”“行行行,知道了。”制片主任損他,“就你小子……人狠話還多。”趁着小鮮肉還沒進組,劇組一天都不耽誤,趕工加碼開始拍重頭的打戲。兩位主演輕車熟路,先前在《醉拳》裡完全就沒打過瘾,這次接着再打。同樣,拍片不是按劇情順序來的,按人員配置再考慮季節和場景調度,一個片段一個片段地湊。無數個精雕細琢的文戲鏡頭、長串長串的武戲打鬥、土城黃沙之間濃墨重彩的氣氛渲染,湊成一部完整的電影。影視城十裡長街之上,飛霜走石,漫天碎葉灑下,一地金黃。一雙官靴,踩着落葉,刀尖朝下,劃過長街……帽檐下的雙眼,仿佛穿透雲霧,自帶一道霞光,氣場懾人,随着攝影機在軌道上快速後退的步調走過街道時,讓四周都陷入寂靜……賣菜大媽和遠處圍觀的吃瓜群衆都不說話、不用方言聊天了,沉默,目不轉睛看那來人,都被來人眉宇間無形的氣場所折服。幾名廠衛手持稀奇古怪的殺人兵器撲上來時,那人突然飛身而起,空中落葉四散,飛花襲人,大俠手起刀落,刀尖劃破血氣蒼穹……哇——吃瓜群衆手裡的瓜都掉了,開始忍不住發出驚歎聲和躁動聲。城樓上爆出一聲明亮而詭谲的哨子,鹞鷹殺出。一道白光身影從樓上直撲長街,威亞鋼索拉得筆直緊繃,刀客遇襲疾步後退,白色身影在空中刀劈劍砍,睫毛飛花,眼眶帶血,仇人相見,字字句句誅心泣血……cut!導演喊。“啊——”殺氣騰騰的白毛兒大妖怪從天而降,吊着威亞打着旋兒撞到他“仇人”懷裡,落地,鏡頭一轉已經在狂笑了,“誰家鷹他媽拉屎了!!!”“好!好!留這條了啊!”導演一揮手,示意後面人,周圍蹲的那一群燈光、煙霧、特效組人員表情立刻松懈,站起身,這條過過過啦,撤撤撤。沒人搭理那位扯脖子叫喚喊冤的。被拉了一頭屎的美男,官袍裡面穿着威亞衣,掉到地上,被大俠扶住,繼而雙雙陷入狂笑。“誰家的鷹?不是你們東廠的鷹嗎?”莊嘯嘲笑着,扳過裴琰的腦袋看。“我……我勒個操……”裴琰端着一臉凄美絕色的白發妝容,他發髻的正中,一攤鷹屎哩哩啦啦,眼瞅着就要滴下面門。真是站着也不是,彎腰低頭也不是,四處尋覓找紙。莊嘯手上沒有紙巾,又不想糟蹋一身戲服。他演到潛入宮牆奇襲救人的戲份,這次穿的也是高檔繡品定制,大紅色錦衣衛飛魚服裝扮。他于是就用手,接了那一坨幾乎就要給裴少俠俊臉添姿添彩的鷹屎……那隻鷹可帥了,從大草原哈薩克養鷹人那兒請來的。帥氣的鷹能吃能拉,拉得也多,在片場上看哪順眼,随時來一泡黃金粒。方才故意吆喝着調頭走開的劇組人員,這時全部狂笑着重新圍上來。導演笑道:“哎,老裴,你說,這鷹怎麼就專門找你拉屎?”莊嘯暗瞟着某人:“它怎麼不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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