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楚喬煙與尹涼接觸的機會真的一點兒也不多,可是,不管看到什麼樣的突發事件,她都覺得理所當然。比如現在,滿身血迹的尹涼出現在屋子裡,她一樣沒有覺得奇怪。金玉吓呆了,怔怔盯着走去淨房的大少爺,聽到大少爺不耐煩的聲音,才驚慌地去櫃子裡找衣服。不過這一次,還正沒找到可以穿的衣服,要麼太厚,要麼太薄,最後拿了兩套夏衣送進去。尹涼換了衣服出來時,楚喬煙已經去了東次間,沒有繡花,好像專門等着尹涼來解釋。等她發現自己的想法時,覺得莫名其妙。剛要出去透透氣,晴明進來禀報:“老太太請少奶奶和大少爺去她哪裡用晚飯。”尹涼站在門口,嘀咕道:“又有什麼事兒?”晴明偷偷瞄一眼尹涼,畢恭畢敬地道:“奴婢不知,是琥珀過來通知的。”“還有其他人嗎?”晴明點點頭,“三位太太和榮哥兒都請了,老太太說難得大少爺回來,隻要大少爺在家,以後晚飯都在老太太那邊用。”尹涼又嘀咕了幾句,不等楚喬煙自己先過去了。楚喬煙看看天色,是該用晚飯了。雖然對尹家人沒有好感,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老太太再不喜歡她也是長輩,更不能落下話柄。便叫金玉整理一番,也慢慢朝老太太屋子走去。老太太那邊,二太太已經早一步到了,正和老太太說起娘家的事兒,忍不住摸了兩把淚。“……貞兒也是可憐的,那王家公子是那般不成器的東西,哥哥和父親也是豬油蒙了心,一時糊塗啊!”老太太拍了拍二太太的手,歎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來的。”二太太聽了這話,心裡咯噔一跳,知道老太太這裡是說不通了。貞姑娘手腳利索,回去便寫了一封信送到二太太手中,二太太原本是氣惱貞姑娘算計自己的兒子尹榮,但見貞姑娘字字誅心,句句凄苦,一聲一個姑媽,不由得心軟了。再說了,貞姑娘已經表明,她願意為妾。琥珀撩開簾子,笑着喊道:“大少爺來了。”老太太精神一震,笑眯眯望着門口,二太太連忙擦幹淨淚水。“給奶奶請安!”尹涼作了一揖。老太太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一凜,注意到了他鞋子上的血迹,神色肅然,“又闖禍了?”尹涼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随即垂着頭,态度認真地道:“孫兒沒有闖禍。”“那,這是何物?”老太太指着他的鞋子,冷聲道。尹涼正要回答,門口琥珀和小厮說話聲傳來,那小厮正是尹涼身邊的小九。尹涼聽出聲音來,連忙走出去,直問道:“醒了?”小九十六七歲,生的機靈,“已經醒了,大夫說需得卧床休養一兩個月。”尹涼心裡略定,吩咐道:“你去好好照顧着,人手不夠問尹榮要幾個過來。”小九連忙應諾,忍不住提醒,“少爺别忘了跟老太太說一聲,那人來路不明……”“好了,要你多話!”尹涼揮揮手,轉身進了屋。老太太這邊已經聽到了,見尹涼進來,沒好氣地道:“又帶了什麼阿貓阿狗的回來?”尹涼沒有回答,自個兒找了地方坐下。正好大太太和三太太一同來了,緊接着楚喬煙也來了。因為晚了一步,少不了被三太太說了幾句,楚喬煙沉默是金。倒是尹涼不滿地嚷嚷道:“她身子虛弱,走路慢也是有可能的!”尹涼最見不慣女人之間的明嘲暗諷,雖然他不怎麼喜歡楚喬煙,但楚喬煙依舊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哪裡就論到别人來說三道四的?老太太假裝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大太太白了尹涼一眼,卻沒有多說。如此,楚喬煙可以推斷出,大太太和三太太雖然有些親戚情分在裡面,卻相處的并不和睦。也不知,大太太是不是知道尹涼幫着三老爺隐瞞一些事的緣故?還有一點,尹涼替她說話,她沒有一點兒感動,畢竟她曾經在鬼門關徘徊之際時,身為丈夫的尹涼卻不知身在何處!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目光輕飄飄從尹涼身上掃過。:家宴(2)楚喬煙能聽到他從喉嚨裡發出了冷哼聲,乖巧地坐在錦杌上,正好尹薇、尹竹攜伴來了。兩姐妹笑容天真純美,當然這是大太太的看法,而楚喬煙卻能感覺出她們眼裡的嘲諷,這一次的對象不是楚喬煙,是貞姑娘。“奶奶不用等榮哥哥了,剛剛我看到貞姑娘身邊的小丫頭,說是貞姑娘被打了。”尹薇說着特地看了二太太一眼,她還想說李家人真不要臉的話,不過沒有說出來。大太太瞪了尹薇一眼,老太太的聲音傳來,“既然榮哥兒有事兒,我們就不等他了。”很顯然,老太太也不喜歡聽到貞姑娘的消息。琥珀吩咐外面的婆子擺飯,朝霞扶着老太太往西此間的飯廳走去。尹薇、尹竹自覺地尾随在大太太身後,三太太似乎也怕和二太太說話,連忙跟了上去。尹涼無視二太太,最後就剩下楚喬煙了。明智的楚喬煙也不打算參合進去,不過,到底是慢了一步。哎!這也不能怪她啊,她們是長輩,就算不是長輩的也都是尹家人,她是外姓,怎麼好趕在前面?巴巴的,好像從難民窟來的一樣。二太太如同抓住了根救命草,拉着楚喬煙低聲道:“侄兒媳婦,幫我勸勸涼哥兒吧。”勸他幹嘛?楚喬煙很是疑惑不解,想擺脫二太太,偏偏二太太抓得緊,不過,“大少爺這段時間并沒有回靜園,再說了,我說話他也未必會聽啊。”二太太感歎:“這倒也是。”楚喬煙微笑不語,咬着牙,該松手了吧?“但,倘若你同意了,涼哥兒也未必有話說,何況納妾這種事兒,都是丈夫的妻子操辦的。”二太太繼續遊說,擺出一副身為長輩的模樣來。楚喬煙輕笑道:“二嬸子也為二叔叔操辦過嗎?”二太太面色迥然,大老爺和二老爺都沒有小妾。大老爺為人正直,一身凜然之氣,從來沒有想過大太太之外的女人,在這樣的環境中,這樣的人堪稱國寶。至于屬實與否,有待考證。而二老爺,據說當初求親時答應過二太太,這輩子絕對不會納小妾。不會納小妾,卻不包括在外面有女人的嫌疑。不過,當初楚喬煙聽金玉這麼說的時候,對二老爺肅然起敬,再說了,二太太如今三十多歲,那絕對是漂亮的!生過孩子,身材卻絲毫沒有走形,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皮膚也白皙光滑,若不是眉宇間的皺紋出賣了她,真看不出已經三十七八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嬸子,不是侄兒媳婦不幫貞姑娘,實在是無能為力,二嬸子直接找大太太或者大少爺說吧。”趁着二太太發呆,楚喬煙不留痕迹地抽回手。她算是見識了,原來古代納妾是妻子的事兒!飯菜已經擺上桌,老太太坐在主位,以此是三位太太的位置,尹薇、尹竹也都坐在了該坐的位置上,餘下的兩個位置,一個挨着尹涼,一個挨着尹竹。楚喬煙有些犯難,最後在老太太嚴厲的目光下,不得不厚着臉皮挨着尹涼坐了。“吃個飯也磨磨蹭蹭的!”尹涼嗤了一聲,楚喬煙白了他一眼,他已經早早将頭扭開了。楚喬煙這才注意起西此間的飯廳,很大的屋子,落地紗窗,幾株萬年青點綴,西邊一隻木架子上放着古董花瓶,幾隻桂花清香混着菜香飄來。簡潔,低調,黑色大理石又顯得奢華。七八名丫鬟端着鍍金托盤進來,托盤裡放着布巾和琉璃盅,一路走來,卻不聞一點兒聲響,隻聽見衣服摩擦聲,給安靜的飯廳憑白加了一股威嚴之氣。楚喬煙想起林黛玉初次進賈府來,不覺輕笑一聲,如今看來,她也有點兒林黛玉當初的感覺了。吃個飯也這麼麻煩,古代人比現代人更懂得享受,不過,楚喬煙沒有林黛玉那麼忐忑,畢竟這些程序她在電視裡,小說裡也見過一些。古代人吃飯不許說話,所以,在老太太拿起筷子到她放下筷子,都沒有人說一句話。可憐楚喬煙還沒有習慣吃飯不發出一點兒聲音,所以吃的很慢,老太太放下筷子的時候,她才吃了小半碗,離七分飽差了好大一截。偏偏衆人都紛紛放下碗筷了,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繼續吃下去。丫鬟們端上清水淨手,用布巾擦幹,上了菊花茶漱口,另外又上了大紅袍。期間,已經有丫鬟婆子将桌上的剩菜殘羹撤了,擺上幾樣點心和水果。衆人皆沒有起身,看來是老太太有話要說。楚喬煙端着青瓷白玉茶杯,輕輕吹開漂浮的茶葉,抿一口。味道還不錯,純天然綠色無污染的食物,也隻有古代才能享受到。尹薇、尹竹有些坐不住了,老太太看在眼裡,一個眼神她們就高高興興地走了。三太太見這副景象,知道老太太有要事說,也不知該不該走。楚喬煙也感覺出氣氛不對勁,偏偏老太太沒有發話,也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相對的,大太太很鎮定,千年不變的冷面孔,看不出端詳。二太太暫時當家,小事大事都要聽,尹涼輕蹙眉宇,神态百分之百的不樂意。他整天都忙,也不知忙什麼事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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