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見一團黃黑相間的暗器縱身躍來,他知道是臉臉。還在奇怪它怎麼在屋裡,發現它目标不對,他下意識擋了下,一記貓抓落在他手背上,還有沒擋住的地方,被它一個腳趾刮到,頓時湧出血來。他幾乎暈倒,低頭看,最要緊的地方劃傷了,傷口雖不深,也隻有一兩分長短,但對于明天就大婚的他來說是緻命的。他慌忙忍痛找雲南白藥,撒上去了,不放心,撕了一根布條包裹。什麼叫樂極生悲呢,這回算是體會到了。他憤然吼臉臉,&ldo;你這個孽障,枉我撫養你、栽培你,你就這麼報答我?&rdo;臉臉知道犯了錯,縮在炕上一動不動。&ldo;我招你惹你了,姑娘家不害臊!&rdo;他氣呼呼把衣裳穿好,拿起腰帶朝它砸過去,&ldo;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孽障!&rdo;門外傳來太太的叫聲:&ldo;哥兒,你罵什麼呢?我請薛大人家的金童玉女來壓c黃,你快出來瞧瞧。&rdo;他應了聲,垂頭喪氣出去,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傷口明晚能不能長好。宮裡有禦賜,是皇上和太後的賀禮。太後很周到,頌銀那頭一份添妝奁,容家這頭有大件擺設,是用來布置新房的。謝過了恩,見太監們源源不斷把東西運進來,烏木雕花海棠屏風、青鸾牡丹團刻紫檀椅,還有掐絲琺琅的一些小物件,都是内造,做工精良,令人贊歎。滿目錦繡不能減少容實的哀傷,他怏怏不樂直到拜堂前一刻。當大紅花轎到了門上,頌銀頭頂大紅銷金蓋袱,懷裡抱着寶瓶,從轎子裡下來,他又變得飄飄然如墜雲霧起來。煩惱全消,她是他的牛黃解毒丸。他把紅綢的另一端交到她手上,怕弄錯了,輕聲問:&ldo;是你嗎?答應我一聲。&rdo;蓋頭裡面的人說:&ldo;德性!是我。&rdo;他把心放在肚子裡了,喜滋滋牽她跨了火盆,入畫堂交拜天地。送進洞房揭蓋頭,這是最幸福的時刻。他接了全福人送來的秤杆,挑起紅帕一角,露出那鮮紅的唇來。她是雪白的臉,更襯得口脂嬌豔欲滴。他傻傻看着那一雙妙目,哽咽了下,&ldo;頌銀……&rdo;她眼裡湧起淚,抓住他的手,再也不肯放開了。&ldo;大喜的日子,樂呵呵的。&rdo;全福人和陪房在邊上笑着,把合卺酒和饽饽送了上來。酒是梅釀,柔軟好入口,饽饽卻沒煮熟,咬一口,吐在痰盒裡,全福人問:&ldo;生不生?&rdo;兩個人異口同聲說生,衆人哄笑,&ldo;生才好,将來兒孫滿堂,福壽綿長。&rdo;新郎官還有好些事兒要做,不能在洞房裡蹉跎,惹人笑話。小厮催促再三,他才出去敬酒答謝賓朋。頌銀是不必出面的,新娘子有她自己的責任,在房裡坐帳,一直坐到新姑爺回來。還有就是無數的女眷們來來往往瞧她,說太太好福氣,老太太好福氣,把新娘子誇得花兒似的。老太太和太太如果先前還猶豫該不該要這個媳婦,現在木已成舟,也就順其自然了。進來瞧兩眼,說些體恤的話。太太問:&ldo;餓了嗎?&rdo;因為怕如廁,新娘子當天一般得餓着。頌銀還沒開口,肚子先代她回答了,老太太忙招嬷兒來,撿了果子塞在她手裡,&ldo;先墊吧墊吧,餓狠了人沒力氣。&rdo;她不好站起來,欠身說:&ldo;謝謝老太太、太太。&rdo;容太太和煦道:&ldo;打今兒起咱們就是一家子,不說這麼見外的話。我們前頭有顧忌,你也别放在心裡。往後和和睦睦的,我和老太太盼着你給我們容家開枝散葉。&rdo;她應個是,做了人家的媳婦,生兒育女是應當的,沒什麼可害臊。老太太和太太見她恭順,心裡還是歡喜的,和衆人一道退了出去。洞房裡是鋪天蓋地的紅,紅的帳幔、紅的椅披桌布、紅的軟緞對聯……隻有這種讓人暈眩的顔色,才能證明她真的已經嫁給容實了。從第一回送金墨的牌位進容家,到現在滿五年,五年裡那麼多次經曆坎坷,慶幸沒有放棄,總算熬出來了。她垂手撫撫c黃單上的平金繡團鳳,細密的針腳在她指腹上刮過,涼飕飕的,像水一樣。她定下神靜靜坐着,等容實回來,婚宴冗長,直到近三更才結束,她有些犯困的時候聽見門臼轉動的聲響,房裡侍立的人都出去了,簾後出現那張熟悉的笑臉。還沒來得及張嘴說話,他飛撲上來,緊緊把她摟在懷裡。&ldo;可叫我娶回來了,從今往後你再也别想擺脫我,我一輩子賴定你了。&rdo;他上下其手,把她髻上那些礙事的首飾摘下來,随手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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