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卻有些猶豫,&ldo;她小孩兒家的,僭越了,沒的叫人說嘴。我看免了吧,多做幾場法事超度也是一樣的。&rdo;越是家業大的,越是要謹慎。佟家幾十年屹立不倒,就是因為知情識趣,從來不幹落人口舌的事兒。既然老太太發話,衆人沒有不從的。這時候門上丫頭打起了簾子,外面有人邁進來,老太太擡眼看,來的是頌銀,後面跟着幾個仆婦,手裡托着素服。&ldo;請太太們更衣。&rdo;頌銀蹲了個安,令仆婦上前分派。長輩們是不給小輩穿孝的,隻換上元緞1的氅衣,拆首飾cha通糙,就是禮節了。老太太支着引枕道:&ldo;你阿瑪和你說過沒有?接三最要緊,要大辦才好。&rdo;頌銀道是,&ldo;已經吩咐下去了,樓庫、車馬、箱子、經棚、焰口座……一應都分到各人頭上了,請阿奶放心。&rdo;言罷頓下來,接過丫頭手裡的眉勒遞上去,又小心翼翼說,&ldo;我是頭回經辦這個,不足的地方要請阿奶和太太們提點我。大姐姐的轎車上我讓人加糊了兩個跟媽,到那兒好有貼身的人照應。&rdo;老太太聽了,緊皺的眉頭方松開,伸手說來,頌銀提着袍子偎在她身邊,她摸摸那光滑的臉盤,一下下捋她烏黑的發,&ldo;好孩子,難為你想得周全。你姐姐年輕,我也怕她在那兒不适應,多跟兩個人好,萬一結了親,有嬷兒指點,姑爺不敢亂來。&rdo;頌銀直起身子,一雙瑩瑩的大眼睛望着祖母,&ldo;先前來了一位中堂,就是為結親?&rdo;老太太點頭,大妞不在了,二妞以後就是接班人,現在該手把手的教導起來了。她今年十四,滿十六後随她阿瑪正式進内務府當差,曆練得多了,到時候就不怵了。以前的精力全放在金墨身上,對二妞的關懷少了點,現在仔細打量她,才發現這丫頭出落得一副标緻的好相貌。老太太有了歲數,一輩子閱人無數,對女孩兒的評斷有自己的一套講究。首先不能太瘦,太瘦鬧饑荒似的,擔不起福澤。銀子的身闆正合适,不顯得胖,也不過分單薄,少女玲珑的曲線掩在直身的袍子底下,像懷裡揣着寶貝,架子好,有底氣,能端着。然後是五官,面如銀蓮,明眸皓齒,鬓角和鼻梁生得也極磊落,單看這眉目身條兒,就不比宮裡千挑萬選出來的主兒們差。幸好佟家用不着參選,否則包衣出身要當十年宮女,委屈壞了這孩子。老太太得了新的寄托,愛不釋手,告訴她,&ldo;那人叫容蘊藻,是保和殿大學士。你知道大學士嗎?朝廷裡共有五位,保和、體仁、文華、武英、東閣。其中保和殿大學士最尊貴,容蘊藻前邊那一任是孝宗皇帝的小舅子。國舅爺薨逝後二十年,沒人能坐上這位置,當今萬歲爺敬重容蘊藻才學,特别高看他,加封了這個官銜。容中堂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上個月剛沒,年紀和你姐姐很相配,他想來攀門親,好讓他們在地底下做伴兒。&rdo;大家聽了都有些意外,這是瞧準了的,人咽氣就過來了,說得難聽點兒就是候着死訊。頌銀看了老太太一眼,&ldo;阿奶的意思呢?&rdo;老太太搖搖頭,&ldo;這事兒誰也拿不了主意,得聽金墨的。她要是答應,開了個通婚外八旗的頭,對底下這些妹妹們有好處;她要是不答應呢,也沒什麼,咱們佟家依仗的是皇上,和容家聯姻不過錦上添花,沒有也不可惜。&rdo;頌銀心裡有點厭惡,覺得這容大學士不厚道。但是老太太沒反對,她也不好胡亂說嘴。&ldo;大嫂子知道嗎?&rdo;二太太說,&ldo;她的意思怎麼樣呢?&rdo;老太太是個比較專制的人,在她眼裡媳婦的意見并不重要,隻說:&ldo;我也是剛得的消息,她先前厥過去了,就沒讓人往她跟前報。大老爺請人占卦去了,有了結果再告訴她吧,眼下她這樣,知道了更傷情。&rdo;正說着,丫頭隔簾叫二姑娘,&ldo;外頭置辦的壽材進胡同了。&rdo;頌銀忙應了聲,低低道:&ldo;阿奶,我去迎一迎,這還要&lso;轉空&rso;呢。&rdo;所謂的轉空也是一種儀式,新買的棺材不能空着進家門,叫&ldo;不進空材&rdo;。進門前要依制往裡放錢财雜糧,這種小細節,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竟然知道,也挺叫人納罕的。四太太隔着玻璃往外看,奇道:&ldo;銀子以前也沒辦過這個,怎麼瞧她樣樣在行似的。&rdo;老太太想了想,&ldo;大概上回跟着大太太奔過一回喪,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了,這孩子過目不忘。&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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