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投,兩個人的眼睛裡都有太多情緒在翻湧,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中。我是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而他,應該是還沒有辦法說話。在這個密閉陰暗的空間裡,整個世界縮小到隻剩下我和他,人世間的鬥轉星移、潮起潮落都好像屬于遙遠的另一個世界。我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面孔,将他濕漉漉的頭發全部撥到了腦後。我撫過他的眼睛,漫天星河在他眼裡緩緩流動;我撫過他的鼻子,晨曦微風在他鼻翼裡慢慢吹過;我撫過他的嘴唇,他張開嘴,用鋒利的牙齒溫柔地咬住了我!如果可以就這樣,藏在懷裡,咬在口裡,不放開!永遠都不放開……我鈎住了他的脖子,含着淚低聲說:&ldo;再抱緊一點。&rdo;他用整條魚尾包住了我,雙臂纏繞在我的背上。我像是個被蠶繭裹起來的蠶寶寶一般,被他緊緊地擁在了懷裡。我說:&ldo;再緊一點!&rdo;他越發用力,勒得我全身上下都痛,可是我們依舊想要更加用力,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嵌進對方的身體裡。我閉上了眼睛,想就這樣和他相擁在一起,直到時間變成灰燼、世界化為虛無。很久後,吳居藍的聲音突然響起。&ldo;小螺?&rdo;我微微動了一下,表示自己聽到了。他問:&ldo;violet把一切都告訴你了?&rdo;我點點頭。他說:&ldo;你沒有答應violet,我很開心!&rdo;如我所料,他聽到了violet和我的對話。他說:&ldo;就算violet不告訴你,我也會告訴你一切,我隻是想讓你再多一些無憂無慮的時光,所以一拖再拖。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我會向你一一解釋。&rdo;我擡起了頭,盯着他問:&ldo;你愛我嗎?&rdo;他毫不遲疑地說:&ldo;愛!&rdo;我展顔而笑,又依偎到了他的懷裡。他愣住了,遲疑地問:&ldo;你……沒有别的問題了嗎?&rdo;我搖搖頭。他說:&ldo;你不生氣嗎?&rdo;我搖搖頭。在那個初遇的清晨,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目的并不單純,甚至有過殺念。但是,事情因何開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和結果。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愛,也清楚自己對他的愛。我不想再浪費我們的時間去糾纏一個開始,尤其,我們的時間也許已經很有限……我輕聲地叫:&ldo;吳居藍!&rdo;他溫柔地回應:&ldo;嗯?&rdo;&ldo;我願意給你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rdo;吳居藍微笑着說:&ldo;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rdo;&ldo;你已經做了選擇嗎?&rdo;&ldo;嗯!&rdo;&ldo;你……&rdo;我口舌發顫,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ldo;你真的不能……看着我變老變醜了嗎?&rdo;&ldo;對不起!&rdo;&ldo;呵……這樣也挺好!你隻能記住我最美麗的樣子了!&rdo;我肌ròu發顫地笑着,想讓自己舉重若輕一點,不要再加重本就已經很沉重的悲傷了。但是,淚水不由自主地湧進了眼眶。原來,他坐在我的c黃邊,凝視着我病中的睡顔,一筆一畫、仔細繪制出的那三張素描圖,不是因為想傷害我才那麼筆端細膩、栩栩如生。而是因為那是他心底深處最渴望實現的願望。千年漫長的壽命,卻不能再有短短幾十年去照顧我變老、變虛弱。我努力想克制,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卻怎麼都沒有辦法克制住。淚水潸然而下,猶如斷線的珍珠一般一顆顆滑落,墜在了他的脖頸上。吳居藍靜靜地擁抱着默默哭泣的我。從知道他身份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糾結我短暫的生命該如何陪伴他漫長的生命。我一直以為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了我,現在我才明白,他一次又一次的狠心拒絕是另有原因。不是我的生命有限,而是他選擇了讓自己的生命有限!他怎麼能對自己那麼冷酷呢?如果我臉皮稍微薄了一點,行動稍微遲疑了一點,他是不是就像小美人魚一樣什麼都不解釋地永遠消失了呢?可是,王子不愛美人魚,我卻愛他啊!他怎麼能讓我傷透了心之後,還懵懵懂懂,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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