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是父親為她們積下的人情麼?薄年略略放心,道:&ldo;薄家雖已敗落,但無論怎樣的門第,家中最小的都是最得寵的,我這小妹被寵的難免任性,今後也請江院使多加擔待。&rdo;&ldo;容妃娘娘客氣,老夫不才,昔日不能錦上添花,今日願盡綿薄之力。&rdo;江斌謹守君臣之禮,作别容妃娘娘,穿過薄家過于龐大的庭院,走出那道朱漆黑鉚的大門,沿着薄府的青磚院牆向南直行,轉入後街暗巷。就在這裡,他險難為人,也再生為人。十一年前,他以天下神醫之名初入太醫院,一心以為在這所天下最高醫署内終可大展拳腳,不想鋒芒過露,惹來同侪不喜。那日,他手持同侪宴請邀貼走出家門,行經這條暗巷時,被跟蹤來的五六條壯漢圍攻毆打,雙腿雙臂皆斷,口舌被封,無法呼喊求救,惟有躺在牆角任生命自行流失。不知何時,身後高牆上一道角門打開,一聲訝呼後,一雙腳步輕巧接近,一雙手在他的腿、臂的斷處一氣摸索忙碌,隐隐有止血類藥物的味道盈鼻。他想告訴來者,若是醫者,應先喂他吃一些補養的藥物穩住元氣,再行包紮方為穩妥。然後,他聽見步聲咚咚遠去,不一時又去而複返,這時顯然是帶足了物件,斷處上以直木一一固定,各處傷口都有繃帶護囿。來者自言自語&ldo;總覺得還差了什麼……啊,别人醫人都先試鼻息,我怎隻摸體溫?萬一是初死者,體溫是熱的,人卻沒了氣處不就白忙一場?本姑娘第一次行醫鬧這等笑話,傳出去定然壞了薄府四小姐的名聲&rdo;,邊說着,将他伏地的頭顱翻轉,被劇痛逼迫下不得不清醒的意識,令他遇上了一雙圓黑雙眸的探索。嘴裡的髒物被扯出,那雙眸内遍布焦急愧疚:&ldo;對不住,我第一次醫人,本末倒置了。我這就喂你吃上好的玉露丸,固本培元最好,不要對人說是我醫的,好不好?&rdo;話沒說完,一陣風兒似鑽進角門,半刻鐘後再度現身,身後一壯丁端一碗清水,她手中捏一粒丸藥遞進他口内。&ldo;良叔打聽他家住哪裡給送回去,還有,莫告訴爹爹小光又想偷跑出去玩。&rdo;壯丁機警掃了他上下一眼,方彎腰送水。他生平第一次曉得水是那般珍貴甘甜之物,将生命力滴滴盈回體間。九歲的小姑娘平生第一次施醫,雖本末倒置,卻還是救下了一條性命。那時的薄府門庭若市,在宮廷中偶而瞥見的嬌小身影也是被衆星捧月,他欲說聲&ldo;謝&rdo;字難得其門,難近其身。那時的她擁有世間最好的一切,他惟有祈禱上蒼,願這個善良聰慧的相府小千金一世錦繡,歡樂無憂。如今,相府殒落凋零,小姑娘長大成人,不記得他這個&ldo;老大人&rdo;是何許人,不曉得他在尚甯城初逢時便認出了救命恩人。然而,不記得也好,世事移換,若涉談往昔,難免傷感,難免尴尬,隻須他一人記在心裡便夠了。緬懷間,江斌走出暗巷。他身後,一道身影潛來,由角門處閃身入内。~薄光清醒時,薄年已起駕回宮,燈光下惟見薄良瞌睡的老臉,瞳仁滴滴一轉,緩緩坐起,道:&ldo;良叔,把口水擦幹淨。&rdo;&ldo;壞孩子,良叔才不流口水。&rdo;薄良當即醒轉,嘴裡如此駁斥,袖角還是在颌上一抹,惹得她吃吃壞笑,登時大惱,&ldo;壞孩子再耍弄良叔,今天沒人管你!&rdo;&ldo;良叔良叔好良叔,小光不敢了,小光渴了,想喝水。&rdo;她雙手合十,軟聲央求。薄良氣笑,邊走到茶案上取了水來,邊道:&ldo;四小姐從小到大就是這般,把老爺和老奴支使得團團轉。&rdo;她緩緩啜飲,潤澤過幹澀唇嗓,道:&ldo;因為爹爹和良叔從來不生小光的氣嘛,你們若是真真惱小光一次,小光欺軟怕硬,便不敢了。&rdo;就如同明親王爺,給她的教訓那般深刻,誰還敢放肆戲谑?&ldo;四小姐這是哪裡話?您若不調皮不撒嬌,哪還是四小姐?&rdo;她一呆:&ldo;良叔這是在鼓勵小光繼續做個壞孩子麼?&rdo;&ldo;老奴領教就是。&rdo;噗。她掩口:&ldo;天下也隻有良叔還把小光當成昔日的四小姐那般嬌縱。&rdo;薄良兩眸一冷:&ldo;難道明親王欺負四小姐了麼?&rdo;&ldo;沒有。&rdo;她咬唇忍笑,&ldo;是你家四小姐欺負他了。&rdo;&ldo;四小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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