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蒼蒼的老頭姓秦,但不是秦家莊人。
秦老頭祖上是旗人,也曾經闊過。在秦老頭他爹秦仲義手上家族一度達到最巅峰,光是滿四九城的鋪面就不下四十處。還有城外的莊子,通州的碼頭,漕河上的十幾條漕船,真真是坐在家裡不做事都能日進鬥金。
可閻書勤前世有句話,不怕富二代敗家,就怕富二代創業。甲午那年滿清大敗,家底賠了個底掉,秦仲義作為有名的富家翁也被内務府訛去了不少家底。雖說還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可是秦仲義就覺得這大清吃棗藥丸。可心裡又覺得憋屈,怎麼說祖上幾代人都是讀書人,一腦子的忠君愛國那是根深蒂固了。
這時,康梁主導的變法走上了曆史舞台。秦仲義對這個變法别的主張不感興趣,但對裡面鼓勵私人興辦工礦企業卻很感興趣。打那以後,他逢人就說實業救國,實業興邦。
不過百日維新終究是沒能成功,好在秦仲義自己沒摻和進去,不然免不了菜市口走一遭。但是實業救國的觀念卻沒有改變。
于是,菜市口六君子的屍骨還未寒,秦仲義就賣了漕船碼頭,賣了一大半的鋪面,籌集起大筆資金轟轟烈烈的辦起了工廠。
可是那個時代,掌權者哪有心思辦理實業的。幾十年間,四九城的城頭變幻了無數大王旗。每次換一個掌權的,秦仲義他們這幫子辦實業的就得出回血。直到最後,打走了腳盆雞,果黨的接收大員又直接把秦仲義的産業定為逆産,給全部查抄了。
這裡面,婁家也扮演了一點不太光彩的角色。不過這都是過去式了。
秦家落敗,秦仲義晚年每天都活在悲憤之中,逢人就說家裡有錢那就吃喝嫖賭抽胡作非為,千萬别去糟心爛肺的辦什麼實業。
當然這隻是氣話,秦仲義臨死前對兒子交代的是,以後就安安心心的在鄉下務農,耕讀傳家。就這麼着,秦老頭在父親死後,和兄弟分了家,帶着家裡留下的一點家産,在鄉下買了十幾畝地就這麼過起了日子。
秦仲義辦廠幾十年,福澤四九城平民無數,老一輩的人提起秦二爺都是滿心的敬佩。這個福澤自然也遺落在秦老頭身上,這些大隊幹部裡,年紀小的見了他都是叫二叔,年紀大的叫二哥。
建小學的事就這麼定下來了,會後秦老頭還拉着閻書勤的手激動的說道,“當初我爹死前其實都後悔了,當初他的那些錢要是不拿來辦工廠,都用來辦學堂。幾十年下來能培養出多少讀書苗子來,也不至于到老一場空,徒留遺憾。”說着眼淚都要下來了。
閻書勤叫這位也叫二哥的,别看秦老頭一頭白發,可人家比閻書勤大不了多少歲。就是鄉下日子過得艱苦,人老的快。
連忙把秦老頭勸住,又和秦老頭為首的大隊幹部們敲定了細節,寒暄幾句後就散會了。
照例是沒有工作餐的,哪個大隊能扛住一百多個大肚漢一頓飯?散會之後各回各家。
閻書勤自然是去了秦老頭家裡。開會的地點在燕王莊,秦老頭家就住這,巧的是韓春明、閻解娣都在燕王莊的青年點裡插隊。
秦老頭讓媳婦兒媳燒火做飯,自己和閻書勤在院裡的大棗樹下閑聊。
秦老頭年輕時也是跟着他爹做過大事見過世面的,和閻書勤天上地下五湖四海的都能聊上幾句,知識面之廣和閻書勤這個來自于後世信息化爆炸時代的靈魂已經不相上下了。
聊着聊着就又說道學校上去了。
燕王莊的學校選址就在大隊部邊上,有三間大房子,原先就是村裡的私塾。後來辦新式學堂了,私塾也就不辦了,幾間屋子就閑置了下來。早些年還被村裡當做倉庫使,後來年久失修,漏風漏雨的,也就每人願意往裡面放東西了。現在正好修整好,另外再起兩間屋子,小學也就建起來了。
閻書勤問道材料的事,秦老頭一擺手,說是隻要磚頭瓦片就行,木材山上就有,水泥可以找大隊開介紹信去城裡水泥廠買。其它的材料大隊就有,不礙事。
閻書勤奇怪的問道至少那些釘子啥的總得有吧,誰家搭房子不用釘子的?
秦老頭有些奇怪的反問他,村裡的木匠是個好把式,一手榫卯搭扣還用什麼釘子啊?
閻書勤恍然大悟,連忙說道這可是寶貝,可不能讓手藝失傳了。
秦老頭哈哈樂道,那個叫韓春明的小混蛋,一有功夫就去木匠那套近乎。木匠被他煩得實在受不了了,就說願意收他為徒。結果那小混蛋說隻是對榫卯結構感興趣,還沒到拜師學藝的地步。把木匠給氣得,直說以後幹活的時候韓春明敢靠近百米方圓,就有我沒他。
這事後來鬧得有點厲害,得虧韓春明他師父是九門提督老關頭,和秦老頭家是世交,被秦老頭給保下來了。
不過後來老關頭硬是揍了韓春明一頓,帶着他到木匠家上門賠禮道歉,這事才算了了。
閻書勤一臉的黑線,這小混蛋就是個渣男。想到閻解娣那個丫頭也是被韓春明迷得颠三倒四的,心裡的氣就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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