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平與他撕扯不過,急紅了眼,怒斥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如此不曉事兒!行事就不能有些擔當麼?”何天賜被自家師兄罵得一懵,愣愣道:“你說什麼?”話語出口,如覆水難收,方子平索性破罐子破摔,怒罵道:“何天賜,老子忍你許久了。你仗着投了一個好胎,橫行霸道,肆意欺辱同門!”“這回道器現世,師父吩咐我等休要摻和。也是你枉顧師命,撺掇相熟的弟子私自下山。我生怕你出什麼事兒,令師父傷心,方才随你同行,一路護衛在你身邊。”“而你入城以來,做了什麼?喝酒賭錢,尋花問柳,将同門師弟們丢在一邊,不聞不問。”“他們既是被你撺掇下山的,你便有将他們平安領回宗門的責任!你瞧瞧……你瞧瞧你,你他娘的哪裡有一個少門主的樣子!”方子平罵得酣暢淋漓,常年淤積心底的怒氣終于得到發洩。何天賜先是被罵懵,然後面色青白交錯,最後怒得拔劍而起。嘴裡不幹不淨地嚷嚷道:“方子平,沒有我爹,你早就餓死街頭。”“竟敢罵我,什麼東西?”“等我當了門主,遲遲不至尋春柳的招牌被紅彤彤的燈籠照亮,映出暧昧嫣色。一支人馬行來,一色墨衣,腰挎狹刀,整齊、緘默,猶如長街盡頭漫來的霧霭。客人光臨,女子迎出。見來人裝束,笑容一滞,心中生出不安猜測。轉念一想,那些大人怎麼會将自己這家小小的青樓瞧在眼裡?于是心懷僥幸地尋問:“諸位貴客是?”人馬頭領緩緩轉身,面如蒼雪,目似寒星,一道疤痕斷眉而嵌,神容冷冽迫人。織羽墨氅甩至身後,露出胸前一枚綴着殷紅流蘇的玉牌,以飛白狂草書一“刺”字。女子悚然,一聲尖含在口中。十一墨影微晃,瞬間來到對方面前,伸手鉗住下颌合攏,逼她将尖叫咽回腹中。袖中抖出一枚銅鈴,挂人腕間,低聲道:“銅鈴一響,人頭落地。”女子頓時化為石像,大氣不敢出一聲。目光驚恐地盯着銅鈴,仿佛那不是銅鈴,而是自己被吊起的小命。裴戎越過她,步入樓閣,香風襲來,滿目嫣然。有客人察覺門口異動,半醉半醒看去。醺醺然,滑過那一張張蒼白無色的面孔,與纖薄修窄的狹刀。神智被酒意麻痹,一時無法理解這樣一群持刀含煞的黑衣人代表着什麼。在騷動發生前,十名刺奴并肩上前,步伐整齊,猶如尺量。擡手齊動,數百枚銅鈴飛出,穩穩當當挂在樓中每一個活人身上。齊聲說道:“苦海辦事,妨礙者殺。銅鈴一響,人頭落地。”樓中數百來人瞬時酒醒,面色煞白,惶惶不知所措。來者,竟是苦海!黑衣殺手于人群間穿梭,仔細查看每一個人的面目,仿佛在尋找誰。衆人為保小命,一動不動,宛如鮮活人偶,惴惴不安等待事态發展。裴戎轉頭同身旁十一吩咐幾句,邁開長腿,向樓内走去。衆人心中咯噔一跳,不約而同蹦出這樣一個念頭――這是一個大人物,任誰一看便知。世上有這樣一種人,不需錦服華冠,不配名刀利劍,自成煊赫威勢。隻用一個手勢或是一道目光,便能令人不覺彎腰,如負丘嶽。恰巧,刺主便是這樣一種人。他登上二樓,路過一名紫衫女子時,忽然停步,轉身看向她。紫衫女子一陣畏縮,雙手攏住胸前輕紗,塌背縮肩,目光顫顫地盯着這位大人薄而淡的雙唇,生怕它會吐出什麼不好的字眼兒。裴戎客氣問道:“長生門何天賜,身在何處?”紫衫女子渾身僵硬,骨頭繃得發痛,垂着頭,細聲細氣道:“大人,那位客人在二樓左轉第六間,名為‘蘭芝’的雅間。”裴戎颔首,收了目光,登上樓梯。大氅上綴着的墨羽掃過梯階,靴跟起落的響聲隐沒曲折回廊之中。紫衫女子漸漸放松下來,口中呼出一道長氣。一時覺得天旋地轉,下意識擡手扶額……叮當――銅鈴脆響,在死寂一片的樓閣裡,顯得格外刺耳。紫衫女子瞪大眼睛,恐懼令她抖得更加厲害,腕間銅鈴繁響不絕。來不及求饒,便被一名刺奴從身後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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