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阿嚏……&rdo;鐘荩揉揉鼻子。江上風大,又下着細雨,溫度比白天涼了許多。在船上看雨和在都市裡看是兩種不同的景緻。沒有樹木和建築的阻擋,雨肆意地随風輕舞。雨絲時而輕快,時而急驟,搖曳生姿地投入濤濤江水之中。甯城到重慶是逆水破浪,江流平緩,水深江闊。甯城已經遠去,兩岸看不到一星燈火,夜很深了。鐘荩是從夢中驚醒的。她夢見淩瀚了,溫柔地看着她,手裡牽着一個孩子。孩子不過兩三歲,仿佛和她捉迷藏,臉藏在淩瀚的腿後。她隻看見一隻翹起的羊角辮,哦,是個小姑娘。這是你的孩子嗎?她有些心酸地問。你不認識她?淩瀚問道。像衛藍吧!她記得衛藍那張白皙如玉的麗容。淩瀚歎氣,慢慢蹲下身,把小女孩推到她面前,你好好看看。她努力瞪大眼睛,明明這麼近,可她就是看不清小女孩的面容。她着急地眨着眼睛。來,叫媽媽!淩瀚柔聲對小女孩說。她呆住了,怎麼可能,她的孩子在三年前就沒了。我不是你媽媽。她把臉别開。鐘荩,是她!你抱抱她,就明白了。淩瀚鼓勵地朝小女孩擠擠眼。小女孩向前邁了小小一步,櫻紅的小嘴一抿,害羞地聳聳鼻子,突然咯咯笑出聲,朝她撲來。她慌忙張開手臂接住……她醒了,聽到外面汽笛的聲響,想起自己是在船上。懷裡什麼也沒有,枕頭濡濕了一大塊。她無聲地坐了一會,披衣走出房間。樓梯口有一盞灰黃的頂燈,勉強能看見四周的一切。樓下有腳步走動的聲音,放映室裡傳來音樂聲,此時,不是她一個人醒着。她走上平台,白天,這裡供遊客觀光、拍照,現在,隻有她一個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鐘書楷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離婚是必然的。她也替鐘書楷不恥,但她能理解他的心情。那時得知自己懷孕,她也曾這麼興奮過。她沒辦法留下來陪伴方儀,其實陪伴也是枉然。發生這樣的事,别人是幫不上任何忙的,隻有靠當事人慢慢撐過來。她給方晴打了通電話,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方晴說立刻就去縣城坐火車來甯城。有方晴照顧方儀,她不用再擔心了。但還是非常難過,不由地把自己的過去拿出來比較一般。内容不全部相同,結局卻是同樣的凄涼。&ldo;阿嚏……&rdo;又是一個大大的噴嚏。鐘荩把外衣拉了拉,雨大了起來,她往中間走了走,要是淋濕了,怕是真要感冒。真不習慣這樣的安靜,仿佛置身孤島,四周水茫茫一片。上船時,她特意把三層船艙都轉了遍。她确定,淩瀚不在船上。她的辦法是有效的。她卻沒有一點竊喜。不管怎麼講,從縣城坐三輪車回安鎮的那個晚上,對于她來講,是一段再不可複制的經曆。船在江面上行駛得十分平穩,沒有一絲不适。她買的是二等艙的船票,一個房間有四個人。常昊拿着船票,找到工作人員,要求換成一等艙。&ldo;我手臂受了傷。&rdo;他說得理直氣壯。這艘船從重慶到甯城是旅遊線,各個景點都要停靠很久,要六天才到甯城,遊客也非常多。返程時,就是一般的客船,隻會中途上下客,兩天就到終點,船票不是很緊張。常昊如願了。那我住二等艙吧!她說道。你幫我處理一次傷口,得多爬十多級台階,不方便。他輕飄飄地就堵住了她後面的話。船上有醫務室,并不要她幫忙。一等艙是二人間,迎面就是大大的玻璃窗,對岸的風景盡納眼中。房中有空調、電視、放行李的桌子,還有獨立的洗漱間。常昊要了兩個緊挨着的房間。再過去一間住着一家來華遊玩的日本人,以為她們是同胞,妻子哈着腰跑過來招呼。她站在房間門口低聲嘀咕:真浪費啊!&ldo;不然我倆擠一間嗎?&rdo;常昊看看她,問道。當然不可以。她提着行李進房間了。晚餐兩人在甯城吃過了,洗漱之後,到平台上散了會步,她就催着常昊回房休息,畢竟是個病人。江風有些水腥味,吹在身上濕潤潤的。遠處出現了一大簇燈光,是哪個城鎮?鐘荩一時間到辨别不出。這片燈光,一下子把人從缥缈的仙境拉進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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