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吟知那雙眼睛常被人誇,說他眼睛好看。
在冰天雪地的昆侖山裡,他的眉眼是唯一一抹亮色。
他原本也很喜歡的。
後來有一次下山曆練,自己身為内門弟子,帶着一衆外門去了昆侖山下的一個小村莊。
面對來除妖的昆侖山弟子,村莊的人都表現的很熱情。
聲淚俱下地控訴那個妖平日有多讓他們害怕,他們說那個妖每天都要擄走一個年輕力壯的村民。
溫吟知看着面前那些因家中男丁被抓而難過地哭了滿臉的人,心想,妖就是惡,該殺。
這種想法一直堅定到他們将妖圍堵在了一處山谷之中。
昆侖山弟子已經擺好了誅妖的劍陣,至于要他一句話,那個妖就會被當場誅殺。
身後是跟來的村民,控訴着那隻妖殺了他們村莊多少人。
滿臉是淚,是恨,還有很多溫吟知看不懂的情緒。
他們央求溫吟知趕緊殺了那個妖替他們報仇。
溫吟知從那群村民的臉上移開目光,看向被圍住的妖。
那女妖是什麼樣子溫吟知已經記不清了。
隻記得那時候天上下着鵝毛大雪,天色昏暗。
隻記得那女妖一身衣衫褴褛,肚子卻拱起一個很大的弧度,擡着頭問自己:“我想活下去,有錯嗎?”
溫吟知沒有說話。
她提高聲音:“我就想争一條活路!他們在用得上我的時候好言好語的騙我,在用不上我的時候就說我是妖孽!我想活,想争一條活路,誰會給我!”
身後村民指着她說她妖言惑衆。
女妖低頭,撫摸着自己的肚子,頭發遮住了她的神情。
她突然笑了一聲。
在全是指責的聲音中格外的突兀。
她擡手指着溫吟知身後的村民:“他們說我是妖?分明是他們自己将我供成聖女,找來無數男子要與我生出一個聖子,分明是他們心中有鬼覺得我魅惑住了他們!”
“什麼男丁失蹤,分明是他們騙你的手段!”
可是溫吟知确實在她身上看到了妖氣。
他拔劍,與昆侖山弟子們一同發動了劍陣。
女妖生命泯滅于光亮之中。
身後村民全都癱坐在地,愣愣出神。
不知是誰突然掩面哭出聲。
又哭又笑,瘋癫至極。
溫吟知皺眉,随後飛身下山谷原先女妖站立的地方準備将妖骨帶回宗門交差。
卻不想自己隻看到了一個抱着自己肚子蜷縮在地的屍骨。
幹淨,潔白,沒有一絲妖氣。
隻屍骨旁邊有一個藍色的香囊。
溫吟知撿起來,裡面,是一隻狼妖的毛發。
妖氣是這毛發中散發出來的,讓溫吟知以為這女人是一個妖。
可她真的隻是一個人,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人。
溫吟知攥緊錦囊,飛身回了村莊,傳說那些被女妖擄走的男丁,終于被他掀翻一間又一間的房屋找到。
他們聚在一起,身上根本沒有妖吸走他們陽氣的痕迹。
溫吟知執劍站在門口,這時候他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都說眼見為實。
自己卻被自己看到的一切騙了。
溫吟知拔劍,将劍插進一個男人的耳後,割傷了他的耳朵。
男人哀嚎聲中,溫吟知終于知道了其中他不知道的内情,女人隻是一個稍有些法力的凡人,被奉為聖女,為村莊傳承香火。
可是女人不想一年又一年生出那些對她施暴的人的後代,她選擇接受一個狼妖的幫助逃離。
女人身上包含着的是村莊多年來的秘密,村民隻想借着他們的手為自己除掉一個污點。
幹幹淨淨的除掉。
原來如此。
原來這才是真相。
自己一直信賴的眼睛原來也是會騙自己的。
溫吟知握緊手中的香囊,在外門弟子追過來的時候,抽出了劍。
身下的男人早已經被吓尿了褲子,溫吟知抽走了劍後他連滾帶爬地遠離了溫吟知。
溫吟知卻不管他,握住劍的手腕一轉,沖着自己的眼睛狠狠劃過。
既然眼睛會騙人,那就不要用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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