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直到人們把幾名巫師也投入火中燒死,商王的病勢還沒有好轉。一個多月以來,躍不但全力擔起所有國事,還要主持王子弓的喪事,更不敢對商王的病況掉以輕心。夜以繼日的勞累已經是常态,有時連吃飯都顧不上。少雀看他的樣子很是擔心,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睢罂的事本已經讓他消沉,如今兄長去世,父親病重,還有一個弟弟不知所蹤。這樣變故本已經是千鈞重量,卻還要背負起整個大邑商……少雀幾乎不敢想象,如果換做是自己,能堅持多久。天氣仍然寒冷,商王的寝殿裡,炭火燒得紅紅的,厚重的帏簾将内外隔成了兩重天。小臣将一碗湯藥端進來,遞給商王榻旁的婦妌。婦妌接過,親自嘗了一小口,不禁微微皺眉。&ldo;這麼苦?&rdo;她問小臣。小臣為難地說:&ldo;已經調了蜜,再多放可不行了。&rdo;婦妌無奈,自己為了照顧商王,已經兩夜沒有合眼,如今隻盼着商王用了藥就趕緊好起來。&ldo;大王,&rdo;她轉向榻上,輕聲道,&ldo;來用湯藥。&rdo;榻上躺着的人并無動靜。婦妌再喚,那厚厚的裘衣動了動,商王才慢慢轉過身來。他的臉消瘦得顴骨高凸,臉上和嘴唇上像結了一層蠟,隻有偶爾張開眼睛的時候仍能讓人感受到銳利的目光。&ldo;大王,用了湯藥就好了。&rdo;婦妌臉上挂着微笑,說着,一手去扶他一手将湯藥捧前。不料,商王突然将手一揮,湯藥&ldo;砰&rdo;地潑在來了地上。&ldo;我無恙!&rdo;商王滿臉怒容,喘着氣,聲音像拉風箱一樣發虛,&ldo;我要去行獵!我……我要獵虎狼回來,看誰……誰還敢說我有恙!&rdo;&ldo;大王!&rdo;婦妌又氣又急,登時變了臉色。正要說下去,卻聽到一個和順的聲音傳來,&ldo;大王,怎又動怒?&rdo;婦妌詫異地望去,卻見婦奵帶着王子氐來了,笑吟吟地看着他們。目光相接,婦妌的臉色微微一沉。那是婦奵,後宮裡最年長的王婦。她為商王誕下了第一位王子,使當年的商王以有嗣的優勢而順利繼位。雖然婦奵沒有當上王後,她的兒子也沒有成為繼位的嫡子,但是商王對她們母子優待有加,連婦妌也要禮讓三分。婦妌微微皺眉,在這個地方,也隻有婦奵敢不等小臣的通傳就直接闖進來。&ldo;你來了。&rdo;商王仍舊沒有好臉色。婦奵微笑,走上前來見禮,和聲細氣:&ldo;大王,湯藥雖苦,王後也是為了大王着想。這幾日天氣不好,大王不若先将養,待到天晴再去行獵可好?&rdo;商王看她一眼,嘴裡仍&ldo;哼哼&rdo;,卻顯然緩下了許多。婦奵想替他掖上衣被,婦妌卻不動聲色地搶先一步,服侍商王重新躺好。婦奵掃她一眼,并不計較,向商王道:&ldo;大王,氐也來了,想看看你呢。&rdo;商王神色疲倦,閉着眼睛,&ldo;召來。&rdo;侍候的小臣應聲出門,未幾,王子氐從門外走了進來。&ldo;拜見父親。&rdo;他低頭走到榻前,向商王畢恭畢敬地行禮。商王睜開眼睛,瞥瞥這個最年長的兒子,視線落在他斑白的頭發和臃腫的身體上,目中掠過一絲不喜。&ldo;嗯。&rdo;他答了一聲,淡淡道,&ldo;芾邑好麼?&rdo;&ldo;芾邑甚好。&rdo;王子氐誠惶誠恐,漲紅着臉,低頭道:&ldo;芾邑王田去年收獲麥百石、黍一百二十石,稗三十石;另添牛十五頭,羊四十三隻,豚七十。哦,我今年又添了二子一女,皆庶婦所出,名……&rdo;發現商王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婦奵忙輕咳一聲。王子氐結舌,有些無措地望着母親。婦妌微微挑眉,看着這母子二人,唇角上挑。&ldo;二子一女,名什麼?&rdo;商王神色無波,問道。王子氐如獲大赦,忙道:&ldo;一子名籲,一子名旦,一女名妺。&rdo;商王颔首,沒有說話。&ldo;王室添丁乃是喜事,大王該賜些金玉慶賀才是。&rdo;婦妌适時地開口,笑盈盈道,&ldo;大王過幾日還要行獵,該多多歇息。&rdo;她說這話的時候雖對着商王,話鋒卻直指婦奵。婦奵看她一眼,雖臉上有些挂不住,卻知道來日方長。&ldo;大王好好歇息,我等且回去了。&rdo;婦奵臉上仍笑意親切,向商王一禮。王子氐仍有些不明所以,被婦奵一瞪,連忙也向商王行禮告别,随母親退了出去。室中重新安靜,商王緩緩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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