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王子将行!&rdo;有人在他身後放聲唱起送行的歌來,聲音高亢而蒼勁。&ldo;王子将行!&rdo;衆人相和。&ldo;行哉行哉,黍也累累。&rdo;&ldo;行哉行哉,路也迢迢。&rdo;&ldo;行哉行哉,勿歸遲……&rdo;王子載就踏着歌聲和雨聲,孤獨的身影一路消失在城外。大雨仍然下個不停,宮城中一片寂靜。商王立在殿前,望着水色中模糊不清的宮室樓台,許久也不曾挪動一下。&ldo;大王……&rdo;身後,一個悲戚的聲音傳來,婦妌滿面憔悴之色,望着他,滿面淚痕。她雙膝跪下,伏在商王面前哽咽,&ldo;載真的走了……大王,他是你的兒子……他若有閃失,我此生何望……大王……&rdo;她越說越悲傷,嗚咽不止。商王仍望着天空,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良久,他長長地歎了一聲。婦妌一怔,擡起頭來。&ldo;來人。&rdo;隻聽他開口道。小臣庸過來。&ldo;将王後帶回,無我命令,不得踏出宮門一步。&rdo;商王淡淡道,說罷,看也不看婦妌陡然蒼白的臉,徑自走開。秋雨連綿地下了大半個月。王宮中的人們仍然照常忙碌,小宰奉商王之命處置了幾個當衆亂嚼舌根的宮仆之後,兩位王子的事再也沒有人敢明裡議論。事情來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王子弓和王子載的名字就像沉睡的猛獸,冥冥地蟄伏在人們心底。雨水停住,棠宮中剛清掃去棠樹的枯葉,許久未曾駕臨的商王突然出現了。罂在詫異之餘不敢怠慢,指揮着衆人将一應用物擺設齊整。出乎意料的是,商王并非一個人來。他牽着一個小童,那模樣,罂想了一會才想起來,竟是王子弓的幼子。商王身披長衣,步伐依舊硬朗,踏入庭中之時,臉上卻沒有了從前觀賞棠樹的惬意之色。小童滿臉稚氣,跟着商王,腳步有些吃力,兩隻眼睛不時地瞥向四周。罂偷眼看去,隻見商王似乎黑瘦了許多,雖仍然精神,兩道濃眉間卻總蹙着一道深溝。商王牽着小童在堂上坐下時,小臣庸遞上水盞。他飲一口,忽而擡頭看罂:&ldo;怎不加野菊杞實?&rdo;罂一訝,答道,&ldo;如今天涼,野菊性寒,恐不宜。&rdo;商王淡淡道:&ldo;杞實便可。&rdo;罂答應一聲,看看婦仟,她會意,即刻轉身往庖中。小臣庸照例送上來兩摞簡牍,商王翻了翻,神色無波。片刻,卻停了手,閉起眼睛,揉了揉額角。&ldo;鬼方可有消息?&rdo;他問。小臣庸答道:&ldo;還未曾送來。&rdo;說着,他瞅瞅商王的臉色,道,&ldo;大王昨夜未曾安眠,不若往寝中歇息?&rdo;商王微微擺手,卻忽而看向身旁的小童,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ldo;服,你不是識字麼?來,看看這牍上寫了什麼。&rdo;說着,将一片木牍遞給他。王孫服接過木牍,看了半天,道&ldo;王……我……有……&rdo;再往下,他搖搖頭,&ldo;不識得了。&rdo;商王低低地笑起來,将王孫服摟到身旁,道:&ldo;我來教你。&rdo;說罷,他照着牍上念了一句,王孫服低着頭,卻沒有出聲。&ldo;怎不念?&rdo;商王問。&ldo;祖父……&rdo;王孫服擡起小臉,怯怯地望着他,&ldo;我想念父親和母親,他們何時歸來?&rdo;這話出來,堂上衆人皆變色。罂的心也蹦了一下。隻見商王看着他,笑意凝在唇邊,沒有答話。&ldo;你不是愛玩幹戈,去玩吧。&rdo;商王沒有發怒,放開王孫服,聲音仍舊和氣。王孫服或許也明白了什麼,答應一聲,乖乖地走到堂上。随行的小臣馬上拿出一副木制的小幹戈,一名武士走過來執幹,王孫服執戈。孩子畢竟是孩子,拿到了玩具,臉上即刻換了表情,開始認真地與武士對練。木戈擊打在幹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商王坐在案前,看着堂上王孫服擊打的身影,表情靜默不明。對練許久,王孫服氣喘籲籲,忽然停了下來。&ldo;怎麼了?&rdo;商王問。&ldo;祖父,&rdo;王孫服疑惑地問,&ldo;為何我總也不勝?&rdo;&ldo;嗯?&rdo;商王眉頭一動,笑起來。突然,他轉向罂,&ldo;睢罂,你來說說為何。&rdo;罂怔了一下,看看商王,又看看王孫服,思索片刻,道:&ldo;因為這幹戈都太過堅硬。&rdo;&ldo;此話何解?&rdo;商王饒有興味。&ldo;凡交戰,必有一方退敗,方可論勝負。&rdo;罂心平靜氣地說,&ldo;雙方強硬相當,則恒以對峙,即便雙方血流心損,豈有終時。&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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