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骊抿唇而笑。&ldo;天色不早,阍人等着落鑰,骊早些回去才是。&rdo;過了會,躍擡頭望望天空,對兕骊說。兕骊怔了怔,卻随即恢複笑容,款款行禮:&ldo;王子慢行。&rdo;躍颔首。馭者揚鞭低喝,車輪的辚辚聲在宮道中回蕩。那車上的身影在漸濃的暮色中慢慢隐去,兕骊望着那邊,許久,才慢慢走開。睢使二月天氣仍然冷得很,雪還沒有化,将鞏邑大大小小的屋頂和牆頭點綴得白瑩瑩的。這個時代,房屋的建造并不高大。廟宮好一些,有低矮的台基和抹了白垩的泥牆;平民或奚仆仍是半地穴而居,低矮的茅糙屋頂落了雪,就像地上長着一個一個巨大白色蘑菇。廟宮所在之處是城北,地勢略高,走到空曠些的地方,能遠遠望見各種各樣的屋頂羅列城中。罂呵出一口白氣,收回目光,朝最近的一道門走去。廟宮附近人煙稀少,一路上,隻遇到兩三個人負着新刈的糙走過。一名年輕的戍人立在大廓的門洞前,懷裡抱着一杆石矛。早春的寒風越過城牆吹來,不住地搓手跺腳。忽然,他轉頭看到罂,停住了動作,黧黑的臉變得紅紅的。這人見過幾回,罂打招呼地點點頭,徑自穿過門洞。&ldo;冊罂!&rdo;才走了不到半裡,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喊叫。罂回頭,隻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朝她追來,是羌丁。&ldo;冊罂!&rdo;他追到罂的跟前,一邊喘氣一邊埋怨:&ldo;走那麼快!差點找不到你!&rdo;罂奇怪地看他:&ldo;找我做什麼?&rdo;羌丁點頭,咧嘴一笑:&ldo;我同貞人陶說了,來幫你采卷耳。&rdo;罂也笑,拍拍他的肩頭,拉着他,朝山坡上走去。※※※※※※※※※※※※※※※※※※※※※※※※※※※※※※※※※※※※※※※※※這山坡面陽,殘雪下,不少植物已經長出了新苗。其中,就有罂愛吃的卷耳。從前,罂對這些野菜之類的向來不熟。卷耳的滋味,是她來到這裡以後才品嘗到的,竟覺得十分好吃。二月雪下的卷耳幼苗最甜,采回去洗淨在水甕裡一煮,無需油鹽,那味道就已經清香鮮美。罂拿着蚌鐮把殘雪刮開,再将卷耳采摘下來。羌丁在一旁幫手,選得很仔細,一根一根,必然是挑最嫩的葉片。沒多久,帶來的小筥已經裝了一半。可兩人一點也不滿足,整個冬天沒吃過卷耳,還想再采多些。罂覺得腿蹲着有些發麻,站起身來活動活動。天空中的雲彩很少,太陽愈發金燦燦的,将雪地照得白而晶瑩。這裡的地勢還算平坦,遠方,山巒屹立,與遍野的雪光相映,别有一番韻味。風中還帶着些寒氣,吹得臉頰發麻。思緒有些飄忽。許久以前,她也見過這樣的景緻,隻是糙木遠不如現在茂盛。&ldo;不采了麼?&rdo;這時,羌丁擡頭問她。&ldo;采。&rdo;罂笑笑,繼續蹲下去采卷耳,嘴裡哼起小調。&ldo;你會哼歌哩。&rdo;羌丁驚訝道。罂看他一眼:&ldo;好聽麼?&rdo;&ldo;好聽。&rdo;羌丁點頭,卻又滿臉疑惑:&ldo;從未聽你哼過,何人教的?&rdo;&ldo;我祖母。&rdo;羌丁狐疑地看她:&ldo;你祖母?不就是睢人?&rdo;罂笑笑,沒有回答。小筥很快裝滿了,罂和羌丁收拾好東西,沿着原路往城内走去。才到了大路上,一陣碎碎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她們望去,隻見郭外正走來一輛羽扇裝飾的牛車,看得出是城中的貴族家眷出行。車上坐着兩名年輕女子,身上穿着潔白的羔羊裘衣,領口上露出五彩缤紛的項飾。她們正在談笑,臨近照面時,忽而止住話頭。罂微微颔首,與她們相對而過。鞏邑也有一兩戶貴族,罂雖然與他們不熟,卻也并不陌生。才走幾步,她忽然發現羌丁沒有跟過來。回頭,卻見他還站在那裡,看着已經漸漸走遠的牛車一動不動。&ldo;丁!&rdo;罂喚了一聲。羌丁回神,趕緊跟上來。&ldo;這般盯着貴女,随人發覺了可要打你。&rdo;罂開玩笑道。羌丁臉上一下紅了。&ldo;誰盯了。&rdo;他嘟哝道,用袖子抹抹鼻涕。罂揶揄地笑,不管他,繼續前行。&ldo;冊罂。&rdo;未幾,羌丁忽而道。&ldo;嗯?&rdo;他有些猶豫:&ldo;我将來要是不在了,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rdo;罂愣了愣:&ldo;何意?&rdo;羌丁目光一閃,撓撓頭:&ldo;說說罷了……誰知将來我會去何處……&rdo;罂看着他,片刻,道:&ldo;你又在想去年用牲之事麼?&rdo;她拍拍羌丁的肩膀:&ldo;放心,鬼神上回不想收你,下回定然也不收你,這輩子你就乖乖留在鞏邑看貴女好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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