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不是。&rdo;阡陌擡頭,&ldo;大王,你有萬乘之尊,陪伴你身邊,死後與你同穴的,與你名留史冊的,是你的夫人……&rdo;她的雙眸忽而一紅,晶瑩的水光映着晚霞,懇切而迷蒙,&ldo;大王,你可以有許多人陪伴,而我什麼也沒有。我若留在官署,尚可是司衣陌;可我若去了後宮,我什麼也不是……&rdo;淚水湧出眼眶,她無助地望着他,哽咽喃喃,&ldo;我什麼也不是,你可知曉……&rdo;楚王定定地看着她,手指留在她的臉上,沾着幾滴微溫的水珠,沒有再動。☆、楚王本能地想反駁,想告訴她,這話不對,他是國君,他說她是什麼,她就是什麼。但看着她的眼睛,這話卻始終說不出來。她說的,一句也沒有錯。他很快會娶婦,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誰,長什麼模樣,但她會有顯赫的家世,還有豐厚的陪嫁。相比起來,阡陌一無所有。他隻要願意,當然可以給她一個名分,但他給她的東西,不會比給他的妻子更多,他不會因私心而破壞規制。他給她的名分再高,她也仍然是妾侍,離開了他,她的确什麼也不是。死後,名留史冊……楚王關心的,從來是有生時能做什麼,那些東西太遙遠,他沒有考慮過。但現在他發現,這女子比他想的多得多,而更可笑的是,自己也果真無法言出必行地承諾什麼。楚王看着阡陌,與她僵持着,手沒有放松半點。&ldo;若寡人一定要,如何?&rdo;他聲音沉沉。阡陌注視着那黝深的雙眸,片刻,擦掉眼角的水珠,&ldo;一切皆由大王。&rdo;楚王神色不定,定定地看着她,好一會,忽而放開手。清涼的江水灌入兩人之間,楚王向後紮入水中,浪花急躁地撲騰,未幾,不見了他的蹤影。阡陌抓着繩索,怔怔靠在船壁上,過了會,低頭将衣服捂好。寺人渠手裡拿着那件濕絹衣,站在岸上,遠遠望着楚王鑽到水裡去追阡陌,水花翻騰,未幾,就被大船擋住。身旁的人發出竊笑聲,不住張望。&ldo;寺人渠,&rdo;一名年輕寺人紅着臉小聲問他,&ldo;大王和工妾陌……&rdo;&ldo;不該問的莫問!&rdo;寺人渠闆起臉,說罷,将那些看熱鬧的人統統趕跑。再回頭,江面平闊,隻有層層波瀾。他亦不禁微笑,心中長歎,年輕就是好啊!司衣陌那擰巴脾性,果然還是要大王這等強人才能制住。可正當他坐在石頭上,一邊看着庖人制膳,一邊cao心着是否要将楚王的卧榻換大一些的問題,忽而遠遠見楚王從水裡出來。他才上岸,往身後望去,又回到水中,沒多久,拉着阡陌一起回來。二人的臉都有些紅,神色卻不太好。楚王走了兩步停住,回頭看着阡陌。她的眼睛仍有些紅,臉上貼着幾縷濕發,他想幫她撥開,才擡起手,卻停了停,收回去。楚王的目光複雜,停留片刻,沒有對她說話,卻回頭,&ldo;寺人渠!巾布!&rdo;寺人渠忙跑過來,将一塊幹布呈上,楚王拿過來,卻遞給阡陌。&ldo;寡人如你所願。&rdo;他低低道,&ldo;回船上去,莫着涼。&rdo;說罷,松開手,自朝前方而去。阡陌望着他的身影,水順着頭發淌下來,落在脖子上和地上,一滴一滴,将細軟的沙地打出小小的坑。她看看手裡的巾布,片刻,擦了擦臉上的水。&ldo;怎麼了?&rdo;寺人渠隻覺不對勁,愕然看着她,&ldo;這是怎麼了?&rdo;&ldo;沒什麼。&rdo;阡陌道,聲音有些幹啞,說罷,朝船上走去。&ldo;怎會沒什麼?&rdo;寺人渠着急,忙跟在後面問,&ldo;你與大王方才不是……&rdo;阡陌卻沒有回頭,似乎很疲憊,在沙地上留下一行孤獨的腳印。當夜,楚王一直待在岸上,連歇息的時候也沒有回到自己的船上。他神色如常,跟士卒們談笑,興起時還與人比試了劍術。他身手敏捷,将人撂在沙地上的時候,朗聲大笑,四周的山巒蕩着隐隐的回聲。與平日唯一不一樣的,是阡陌沒有在他身旁,他也沒有向别人問起她;甚至更衣的時候,他也沒有提到她。他讓寺人渠去娶衣服來,自己把髒衣服脫下,跳到水裡洗漱一番,上來再換上幹淨的衣服。水波的聲音一陣一陣,随着夏夜的風。船一蕩一蕩,似乎在哄人入睡。楚王消耗了許多體力,本以為可以沾枕即眠,不料閉着眼睛,翻來覆去,總覺得不對勁。隔沒多久就叫人來,不是榻太硬,就是太熱,要不然就是有蚊蟲,折騰得服侍的寺人好不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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