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看書

第41章 三個女人的故事（第1頁）

·【開篇】

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心理測試說，我有重度抑郁、重度焦慮、表演型人格、反社會人格等等，這個不測我也知道。

算命的說，我30歲以前落落，30歲以後起起。我已經快30了，這個命也不作數。

還有個測試說，我是brat，這個挺準，真的。

我自認為年輕的時候做了很多錯事，也受了很多苦難，就這樣糟糕的我，卻得到了讓很多人羨慕的愛情。我生命裡有兩個重要的女人，她們在不同的時間節點出現，時間跨度長達15年，然後我們就像三個量子一樣糾纏在了一起。是的，三人行，單是這樣就足以讓人驚訝了吧。

接下來，我就講講她們，順帶也說說自己吧。

·【一】

我想，該從哪裡掀開我的人生呢？我的前半生明明已經被強力膠粘合在一起，再掀開應該是面目全非、殘破不堪的，然後便要從這些碎屑裡拼湊一個我出來，這個我定然不是真實的，我甚至找不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來，我的腦海裡全是一閃而過的畫面，它們必然是出于某些原因被留了下來。

比如，我記得高中有一個皮膚白皙的T，有人說她的秘訣是每天喝一升牛奶。那天正準備翹課，溜達到教學樓底下跟她迎面相撞，隻敢瞄上一眼，然後飛速跑掉。即便是現在，我依舊不敢直視T，很長時間我以為這是恐T的标志，但其實是害羞。

我記得初中退學前也有一個T，我看到她會臉紅，會不知所措，會語無倫次，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我跟她唯一的交集是每天提飯桶的時候，會在折返的路上遇到她。那時候我并不知道她是一個女生，所以在懵懂之中，我的性向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浮現了。

初中退學之後我換了一所學校，在那裡我遇到了Z，那時候的她是什麼樣子的？我在互聯網的記憶裡找到了唯一一張她的照片，看起來瘦瘦的，臉蛋白白嫩嫩的，側臉的輪廓恰到好處的呈現出一道弧線，她在很專注的寫着作業。Z回憶說那天我想撲倒她，可我并不記得了，甚至照片在哪裡拍的都沒有印象。記憶中隻有一次在下公交車的時候，我很想吻上去，她的嘴唇有些厚厚的，一定很好吃。想歸想，錯過了這一次後，記憶裡我們沒有正兒八經接過吻。

初見Z的時候，她還是長發，而我穿着一件粉色的T恤，長得能遮住屁股，面上印着一個大頭娃娃，男同學在旁邊議論紛紛——這女的胸真大。出于對轉學生的好意，Z跑來關照我，不僅給我打水，還替我剪指甲。于是咔嚓一聲，她為我剪指甲的形象就這麼定格在腦海裡，剪指甲的執念傳呀傳，傳給了下一任，以至于我到現在還不會自己剪指甲。

一個剛上初二的女生，能可怕到哪裡去呢？Z就這麼不設防的與我相識了，可實際上，那時的我剛經曆了人生低谷，家暴、校園霸淩、背叛同時交彙在我的人生中，我找不到理由怨恨那時的自己，誰在極端的情況下還能安然無恙呢？能活下來就很不容易了。

那段經曆讓我變得脆弱、敏感，甚至能感受到别人隐藏起來的情緒，身上仿佛有一股神秘的氣質，吸引了一批追随我的人。有20歲的，30歲的，甚至更老的，更年輕的，他們把我奉為知己，我的内心應該是滿足的。為了保持這種敏感，我也會把自己沉浸在悲傷裡。我與重度抑郁症相伴多年，早已習以為常，我頻繁節食、熬夜，做諸多傷害自己的事情，我拿自己的生命許願。我說，上帝啊，如果能……就拿走我20年的壽命吧。

我把Z稱為廁所裡的白紙，因為她對我百毒不侵，而我是那麼的愛她，我想得到她，占有她。起初，我跟她睡在一個寝室，我們頭對頭，她會隔着鐵欄杆抓住我的手，我記不得她手的溫度，可我記得欄杆很冰，但我舍不得放手。如果我藏得再好一點就好了，可是我一向熱烈，在感情這件事上。我記得我在教室裡強吻了她，逼得她剪了自己的長發，她還一刀剪掉了自己的劉海，露出了一縷美人尖，挺醜的。

我關于Z的記憶要快進到1年後，那時我們的關系已經惡劣到必須保持1米的距離，甚至我和她會當着所有同學的面大打出手。她說，我曾把一瓶牛奶倒在她頭上，在空間發惡毒的說說咒罵她。可我隻記得，她曾拿凳子砸過我，還罵我是花魁。那時候我們分坐在講台的左右側，下課了，幾個朋友都會圍過來勸架。可能，那時候我的眼淚也有做戲的成分，但她對我讨厭一定是真的。

Z每天都會打着手電學到深夜，腦子又比我好使，我不甘心，于是也要一較高下。在她的影響下，我的成績越發的好。老師對好學生的感情一向是縱容的，Z後來向我坦白，她給老師告狀說我糾纏她，于是我被請了家長。這事最終沒波及到我，母親沒相信，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後來，我們搬到了另一棟宿舍樓，那棟樓原本是一所女子中學的，我搜了下，那學校創辦于1938年，竟然頗有曆史。所以，不知是那學校垮了，還是搬家了，總之印象裡也沒什麼學生。那些女學生走了以後，舊宿舍就讓渡給了我們。那棟樓破爛不堪，保持着最原始的工業風，所有女生睡在一套房子裡，我在客廳，她在卧室，我跟她的手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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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睡我上鋪的女生，由于眼壓高，眼睛是凸出來的。她體育成績很差，她倒數第一，我倒數第二，Z是第一。後來我跟那個女生的哥哥談過，是個開挖掘機的，20多歲的男生。分手時，那個男生被我逼到差點自殺的地步。我還跟很多男生談過，我從不糾結自己的性向，對男生也不挑剔。我發現我骨子裡特别想要得到男性在身體上的認可，似乎隻有這樣，我才是有價值的。如果要找一個理由，那個家暴還詛咒我在外被人輪的父親應該是罪魁禍首。

我跟男生的每一段感情都特别短暫，不超過2個月。在我追求Z的同時，我竟然跟同班的好幾個男生暧昧不清。我坦白，确實不止一個，雖然明面上在一起的隻有一個，雖然在一起的時間應該隻有，一周？所以，我也理解為什麼Z遲遲不肯答應我。除了混亂的感情，我還送過她一些吓人的小玩意，我那時候精神不太正常，不知道為什麼非得靠一些血腥的方式去博得她的注意，讓她對我的厭惡越發加深。

記得有一次發燒，宿管阿姨拿來白酒給我刮背，Z在卧室裡沒有出來，我在客廳裡嚎了好久。刮背肯定是很疼的，可是阿姨誇我的背白白的很好看，也就沒那麼疼了。我不介意Z沒有關心我發燒，我隻介意她沒有看到我好看的後背。後來因為環境太糟糕，我染上了荨麻疹，把渾身都扣爛了，後背也不堪入目，再也沒好過。十幾年後的現在，Z告訴我說，她當時很想背上我去醫院，可是她忍住了。她說這話不久後，我又發了次燒，她開心的拿白酒給我刮背，我疼哭了……

在那個宿舍裡的記憶不多，還有一點是關于廁所的。全班三十幾個女生共用一個廁所就不說了，廁所門還隻有半邊，還是上半邊，下半邊基本是破的。讨厭的Z就在外面穿過缺口，拿棍子duo（戳）我，Z說我也沒少偷看她上廁所。真是兩個變态。

再後來，Z就住院了，聽她的姐姐說，得了癌症。我感到不可思議，但似乎沒有過多情緒，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剛從補課班出來，站在台階前。或許我想的是，讨厭鬼怎麼就病了？假的吧！我跟同學開玩笑說，别靠近Z的床，會被詛咒的，不然為啥她身體那麼好還得癌症了？同學都将信将疑，于是她的床就這麼被我霸占了，我在那看人體解剖的書，還有厚黑學，老師留校的時候也跟我一起在她的床上看。

不過，我真的沒有難過嗎？日記裡我說自己哭瞎了眼，日記裡還說阿Z阿Z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Z的姐姐說，有一定的概率是能治好的癌症，很幸運，她是。

我腦海子最後的畫面是中考結束，我去看做化療的她，她瘦到虛脫，帶着帽子，被包裹在被子裡，似乎沒有看我。那時的我穿了一身紫色的大衣，剛結束了7天日夜颠倒的報複性熬夜，差不多也是快“死”了，我的眼前泛着白光，她在我記憶裡卻漆黑一片。也沒有聲音，她的氣管被切開了。Z的姐姐說，Z現在誰都記不得了，隻記得我。我還挺自豪的呢。連家裡人都不記得了呢，她姐姐說。Z後來告訴我，受藥物影響，她在渾渾噩噩中不斷重複經曆我倆的過去，所以對于這些記憶，她比我更加深刻。她說，某天她向我請教一道題，我解答了，那時她想，等畢業了就在一起吧。結果一等就是這麼久。

我們終究是在一起了。那時候我瘋狂迷戀三毛，她說她把三毛對荷西的愛投射到了我的身上，我們奉行柏拉圖，克制思念，時常消失在彼此的生活裡。高中我們分散在兩所學校，我在另一所學校裡又回到了老樣子，胡亂的跟男生談戀愛，而後若無其事的在某天又去找她。我原以為她不會知道，可是她竟然什麼都清楚，然後又在我回頭時又大度的原諒我。此時的記憶裡隻有兩個閃回，一個是她跑來找我，我想把她介紹給同學，但她跑掉了。另一個是她來找我，我把她甩掉打車走了。從她學校到這裡是極遠的，她是走着過來的，不知道需要走多久，若是我沒有5個小時應該到不了。Z說，在她記憶裡，那段熱戀期很甜。然後就是在繁忙的學習中等待我的出現，而我的成績竟然糟糕到了快考不上本科的地步。

最後，我還是離開了這座城市，去了大西北，對她的厭惡莫名其妙的達到了頂峰。我已不記得她何時高考，考的如何。隻是她姐姐那裡得知，她做了程序員，留在了本地。大一結束軍訓時，我解脫一般的跟她提了分手，徹底的拉黑了她，然後跟另一個女生——X在了一起。

·【二】

我本該認真回憶跟X在一起的八年，但我對她的愧疚早已超越一切。我試圖用一些側面的東西來證明我倆的愛，比如我們一位共同的好友，靠磕我倆的CP度日。但在不為人知的背面，我不穩定的情緒和她的冷暴力時常相撞，最終發展成為肢體沖突，我會通過把她趕出家門來宣告自己的強勢地位。這八年裡我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那時的我語言混亂，無法思考，整日躺在出租屋裡，寫2元一條的遊戲評論，以此度日。時間久了，我已經忘記為啥愛她，她又愛我什麼，我隻知道跟她在一起很舒服，我們的每一份工作都在一起，我的性格也逐漸從敏感變得肆無忌憚，變得像一隻二哈，以至于讓我産生了離開她也可以的幻覺，殊不知我倆是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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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一起的第八年，我出軌了。

12月31日，X生日這天，我去武漢見【網友】。我看似有充足的理由這麼做，比如我早跟X坦白了那個人的存在，我說了我愛上了别人，甚至是X親自開車送我去的高鐵站。比如，我把這麼多年我的一事無成歸咎于X，我認為是她的不求上進拖累了我。比如，我跟X在一起期間沒“買可樂”過，我有些難以自制。不管如何，我認為X配不上我，而命運讓我碰到了另一個有諸多相似的T，所以我要去拯救她。

這個T倒是很愛很愛我，奶狗型的，比我小1天，但我确實也辜負了她。實際上，我拯救不了任何人。我盡我所能的這麼做了，代價是傷害了X。那時X的身體受新冠影響，心髒一直不好，她爸爸就是因為心髒走的，我沒意識到X可能重蹈覆轍。

這是當時X寫給我的信，無論何時看到都會心痛：

“我從來沒想過，我們會這樣分開，怪我，怪我嘴笨，怪我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裡，沒有說出來。我想你認識新朋友，吃醋也認了，我不想影響你認識朋友的心情。我想着我有朋友，也會跟朋友聊天，你也應該有自己的朋友分享日常。看吧，什麼都是我以為。什麼都不說，在感情裡當啞巴會吃大虧的，我這下知道了。怪自己不挽留明明傷心難過了，還是一句話沒說。但你那句喜歡别人了，堵住了我所有想說的話。看吧，我最後還是要把責任推在你身上。做了選擇，就得自己承擔後果。沒有行動，給了别人機會。現在想來說這些确實很矯情，但我真的太難受。本來買小恐龍，安慰一下自己，沒有你，至少還有曾經你給我買的最喜歡的小恐龍陪着。結果看到它，抱着哭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還是放進了衣櫃。你說，如果那天我頭疼，要你陪我去買帽子我拒絕我幾次之後，我強硬拉着你出門該有多好。如果那天我生日，我自己選好了蛋糕拉着你出去玩該有多好，可惜沒如果。他們勸我往前看，往前走。但我真的走不出來說我舍不得，就算挽回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挽回，也不懂怎麼挽回那我隻能在這裡等你回頭。當然你大概率也不會回頭。甚至你會覺得我煩吧，分開了才來說這些，晚了。可這是我小小的私心，萬一你看了能稍微舍不得我一點呢？當然時間能治愈一切。也能改變一切。至少曾經幸福快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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