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殘暴不仁的瘋子,一匹殘害同類的野馬,盛京的官員們心中想,瞧瞧,天生絕配。
趙慎翻身下馬,示意小黃門過來牽馬,小黃門的模樣畏畏縮縮,有點不敢伸手。那匹黑骊駒洞火似的眼睛地盯着它,下一刻腦袋就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它瞧了眼打他的趙慎,就跟人似的,撇了下嘴垂下頭去,趙慎随手把缰繩丢給黃門,轉身對着汪之令道:“走吧。”
梁朝的皇宮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皇宮,反倒像是天下最莊嚴神聖的道場,宮殿中供奉着道像與丹鼎,到處焚着紫葉挂着道幡,三宮六院中沒有美人,隻有幾百個披着黃色或是黑色道服的道士來來去去,金碧輝煌的崇極殿被改造成天下最大的道觀,紅牆碧瓦浮水而出,像是蓬萊仙島,元帝這十幾年來就隐居在其中煉丹修道。
趙慎穿過長廊,踏過曲水上的白玉橋,一直來到大殿中,紗籠中出現了一個身影,來人披着黑褐色的道袍,戴着一頂芬芳的青葉冠,赤着腳一步步地往外走。
趙慎擡手行禮,“臣侄參見陛下。”
黃紗帳後出現了一張白淨勻稱的臉,一眼看去二十出頭的樣子,完全不像五十多歲的人,因為常年累月不見光,皮膚光潔如玉,一絲皺紋也不見。京中傳說,元帝趙徽少年時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姿儀瑰麗俊修,曾經有年他踏春出遊,京中待字閨中的女子紛紛登上高樓卷上珠簾看他的樣貌,見者無不驚怔,從此得了個珠簾公子的雅稱。
“是令謹回京來了?”
“是。”
“一路上還順利嗎?”
“順利。”
元帝從紗籠黃影中走出來,慈愛地打量着趙慎,“這一路上風塵仆仆,可是累了?”
“這不算什麼,多謝陛下關心。”
太監出來布茶,元帝擡手讓趙慎在案前坐下。
“你的父親呢?怎麼隻有你一個人?”
“父親舊疾犯了,他命我先行入京向陛下問安,他傍晚會抵達盛京。”
“你的父親也太過恭謹了些,舊疾犯了就停下歇息會兒,傳個信來盛京便是了,怎麼還抱病趕路?”
“是父親思念陛下,不肯在路上停歇。”
元帝想起自己那個固執的弟弟,不由得搖頭,“他那是膽子小,怕我多心。這都是自家手足,有什麼話不好說,偏要顯得如此生分,待他入宮我定要說上他兩句。”
趙慎似乎對這場景喜聞樂見,也不為自己的父親辯解。
元帝歎了口氣,幽怨起來,“你說他怎麼偏就不懂我的心思呢,他是我的肱骨,若是連骨肉血親都離了心,這時局又怎能好得起來?倒不如幹脆把江山拱手送人,我去那山上當道士,他去鄉下種地,各自都清靜了。”
“陛下此話從何說起?骨肉血親重要,江山社稷亦是重要。”
元帝沉默着。
趙慎問道:“看上去陛下心中是另有憂慮?”
元帝擡手撫過案上的三清鈴,握住金制的手柄慢慢地搖了下,叮當兩聲清響,“一想到虎狼環伺,晝不能安,夜不能寐啊。”
“陛下說的是……”趙慎思索着,緩緩地說出那四個字,“建章謝氏。”
建章謝氏這個詞,一般用來指代清涼台那座潑天富貴的煊赫門庭,但在某些場合,它也可以用來指代一股勢力,這股勢力有個從古沿襲至今的專屬名稱:京梁門閥。在如今的梁朝,這兩者已經完全畫上了等号,所以也不用擔心對方會錯意。
元帝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哀傷,“前一陣子忽聞謝晁過世,我心中劇痛,哭了兩日眼淚止不住。老太傅是位忠厚長者啊,我想起他從前他入宮觐見先帝,我那時僅僅五歲,拿着本《春秋集檢》去向他問字,‘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謝太傅耐心地同我講了字,我問書中這個人他為何見到地上剛長出來的薇草會哭,太傅說:因為他看見薇草想到了自己的家鄉,而他卻不能回去。我聽完之後便哭了,老太傅說這孩子是天生的聖人,牽着我去見了先帝。”
元帝說着話又紅了眼眶,趙慎卻是一臉無動于衷,這人天生心腸冷硬不像正常人,自己的祖母昭懿太後去世都能照舊飛鷹走狗,何況死的不過是個謝家人。他安慰了一句,“人死不能複生,陛下不必太傷心,”
元帝長歎一聲,“謝老太傅怕是最後一個為漢室盡忠死節的良臣了,如今竟連他也走了,我又失去了一位良師。”
趙慎表面上聽得認真,袖中的手卻把玩着靠近拇指根處的繃帶,撥來又撥去,“謝太傅是個好人,不過其他謝家人可就不一定了。我聽聞謝晁死後,各姓士族紛紛入京吊唁,名單列出來洋洋灑灑占了大半江山,雪花似的哨鴿飛進了盛京城,十三州郡的長官放眼望去竟全是謝氏的門生。有客有客,亦白其馬,東南的孩子們唱着這歌長大,他們以後能不能分清這天下到底是姓趙,亦或是姓謝?”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被愛氧化的人+番外 重生:誰說遊戲宅遇不到好女孩 老幹部穿成反派妻主後(女尊) 三十六陂春水 把敵方陛下拐回家+番外 重生後才發現青梅又酸又澀 狠虐黑蓮花後我死遁了 重生之不做賢妻 修仙别選天坑專業+番外 逢歡 滿夢載星河[娛樂圈]+番外 真事兒 我的未來不一樣 反派阻止我攻略男主 老闆想追我室友怎麼辦 我一心科研,你卻想騙我談戀愛? 表妹好心機 攬嬌 快穿:龍崽被讀心後主角們缺德了 惡毒女配被迫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