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陵說話間眼前好像又浮現出當年那場景,江陵城擁擁嚷嚷的街道上,門忽然被拉開,他拍着門一時愣住,裡面那少年笑着問他:“出來了,怎麼了?”
一眨眼六十多年都過去了,一想起來那清澈的聲音卻仿佛還在耳邊,人生有幸逢一知己,老來白頭想起來都還是歡喜的。
賀陵望着那靈柩默然不語,忽然有人扶住他,他看向身穿孝服的謝珩,回過神來低聲問道:“你的父親還沒有回來嗎?”
“大雪封了路,過兩日才能到。”
賀陵重新看向那堂前挂着的挽聯與靈幡,“便是這身後再極盡哀榮,也是瞧不見了。”他走上前去,拈過了香,對着那靈柩拜了三拜,便算作是與這多年的好友作了别,又歎道:“人生七十古來稀,算來平生也沒多少餘日,想必重逢亦不會遙遠了。”
李稚在一旁聽了這句心中顫了下,下意識伸手去扶賀陵。
在吊唁完離開謝府之前,李稚看向靈堂中的謝珩,謝珩穿着生麻孝服側身而立,幾位前來吊唁的國公圍在他身邊,他一雙眼睛始終平靜地望着那副棺柩,外堂有皇章觀的道士在伏章申表、朝叩三清,隐約有莊嚴肅穆的低誦聲傳來,李稚看得心中難受,但這種場合他也不能說什麼,最終還是轉身陪着賀陵默默離開了。
賀陵回家的路上,大約是覺得心中寂寞,他同李稚說了說謝晁,但沒說那累世的聲名,隻是聊了聊謝晁這個人。
謝晁出身高門,但和年少時期性情暴烈的賀陵不一樣,他是個溫柔和煦的人,臉上常常帶笑,他文章寫得很好,但沒留下太多篇章,一輩子為了梁朝鞠躬盡瘁,四十多歲時他患上頭風症,後來病情加重不能夠走路,便辭官隐居在邺河。
謝晁曾經說過一句話,謝家滿門珠玉,卻唯獨沒有棟梁之材,直到謝珩的降生,謝晁對長子謝照的感情一般,但對這個長孫卻意外地疼愛有加。謝珩自幼喪母,謝晁便把他帶在身邊悉心教養,謝珩直到十三歲才回到盛京,他和父親的感情淡薄,但和祖父的感情很深。後來謝晁病情加重,兒子孫子一個也認不出來了,卻唯獨記得道吟。
這十年間,謝晁病得糊塗,偶爾有一兩刻清醒,他告訴子孫自己哪裡也不去,今生便終老邺河名山好水間。賀陵前些年收着他的書信,那時謝晁早已經病得寫不了字,展信裡面是一枝剛冒新芽的夾竹桃,衆人都看不懂,以為謝晁又犯糊塗了,隻有賀陵撫信怅然良久,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謝晁是在懷念少時與朋友同遊的光陰,那些一日看遍長安花的快樂,終究是不再了。
賀陵絮絮叨叨地說到最後,歎了口氣道:“也怪不得他獨喜歡謝珩,謝家這麼多子弟中,唯有謝珩的性子最像年輕時的他,到底是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耳濡目染自然是像。”
李稚沉默地聽着,袖中的手慢慢地攥了下。
李稚這些天但凡有空下來的時候,他幾乎都在謝府門口轉,自十三州郡入京吊唁的官員漸漸地都到了,他每天都能見到新的面孔,這一場喪事真的是轟動了大半個梁朝,迎來送往中似乎能嗅出一股暗潮洶湧的氣息,說不清也道不明。
李稚腦海中始終盤旋着那天在靈堂見到謝珩的場景,斬缞喪服披垂在身上,世家公子一雙眼沉默地望着靈柩,大半個身影籠罩在昏暗中。
他忽然想不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看向這大雪紛飛的盛京城。
舉目望去,冰雪莊嚴,家家戶戶門前瓦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連靈幡都看不清了,謝晁的靈柩于十二月初六出殡,歸葬于鄞山。
這天晚上,賀陵忽然命李稚送些舊日的詩稿去謝家。這時葬禮已經結束了,又是夜晚,謝府相較于前兩日冷清了不少。李稚說明來意後,門僮領着他進去。謝府各處懸挂着靈幡挽聯還沒有拆,堂中擺着瓜果祭器,一切看起來安靜極了,謝家人在此之前每夜都跪在堂中守靈,從今夜起就不必了。
李稚站在庭院中等候,沒一會兒,徐立春走出來,告訴他詩稿已經送進去了。
李稚原本應該走了,但他卻沒有離開,他沒有忍住,“徐大人,謝中書他近日來還好嗎?”
徐立春這些日子為喪禮一事操心忙碌,好幾次他出門都看見李稚在附近轉悠,他很容易猜到李稚在想些什麼,“你問這做什麼?”
“這些日子天冷,那天我見謝大人衣裳穿的單薄,一個月來他每晚通宵守靈,怕是身體受不了。”李稚一口氣說完才意識到不對,“老師也很擔心謝大人,我問一句,回去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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