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甄貴妃心中卻苦得很,太子妃來之前,弘聖帝沒一會便問,為何太子妃一直沒到?等人終于來了,他的眼裡便隻剩下太子妃一人,再無别人的存在。隻是為了兒子,她也隻能忍下,想來徒元升這兩日便會回宮,到時候兒子封了太子,她一定要長命百歲,陪着兒子登上大寶,然後成為一位賢德的太後,堂堂正正地做後宮之主,也好一雪這些年在宮中受到的羞ru。&ldo;臣媳讀書不多,三從四德卻也知道一些,家父又崇尚理學,自幼便灌輸小女,女子當從一而終,絕不可有失節之舉,所以,臣媳并不喜這楊貴妃。&rdo;馮玉兒不得不說,這樣的話在此時真是最适用了。這話着實不入弘聖帝的耳,免不得拉下了面孔,&ldo;這種陳腐之念,着實害人不淺,你瞧瞧下面那些貞節牌坊,害死了多少條性命。&rdo;甄貴妃一聽,這太子妃膽兒夠肥了,居然敢打皇上的臉,不過這樣也不錯,正好幫徒元徽多羅織些罪名,給自家兒子快些讓條道出來。&ldo;野史有說髒唐臭漢的,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人倫綱常竟是颠倒了,便拿這李隆基來說,也曾建開元盛世,勉強還算得上明君,誰成想老了之後,居然霸占自己兒媳婦,這才有馬嵬坡之變,成了個無用的太上皇,最後冷冷清清地死了,真是比亡國皇帝還要窩囊,卻不想後世那些所謂的文人騷客,多餘将這醜事編成一出《長生殿》,真真荒唐得緊。&rdo;馮玉兒說着竟然輕笑起來,完全将弘聖帝的臉打了個山響。安公公吓得不輕,一個勁朝馮玉兒使眼色,示意她趕緊住嘴。何姑姑幾乎緊貼着馮玉兒,生怕弘聖帝一時暴怒,會做出什麼狠絕之事來。結果弘聖帝半天不說話,倒是直勾勾地望着馮玉兒,馮玉兒嘴角是輕笑的,完全看不出她半點害怕。水音閣裡,因着馮玉兒幾句話,氣氛一時顯得有些僵。沒一會,連台上奏樂的人都覺出不對,漸次停下手中的家夥什,衆人面面相觑,全因弘聖帝此時表情怪異,似怒非怒,卻又像在出神。馮玉兒悠悠然然,惡心惡心人還是挺痛快的。&ldo;太子妃……&rdo;弘聖帝終于開了口,卻又是欲言又止。說來他這會子心境極複雜,太子妃想不到竟是個伶牙俐齒的,一張小嘴說出來話脆崩崩,如一隻小爪撓得人心癢難耐,這般性子,與當年的李貴妃何來二緻,真是阿翠啊!隻再細想想,她那一句不是借古諷金,指桑罵槐,生是拿他同那唐明皇相比,指摘自己厚顔無恥,竟惦記上自個兒媳婦,這&rdo;荒唐&rdo;二字……着實讓弘聖帝臉紅。這麼想着,弘聖帝忽然笑了起來,太子妃果然不愧是阿翠的轉世,還是這麼有意思,實在是潑辣得夠勁,隻可惜相見恨晚,若是早一些遇見,便是讓弘聖帝冷落後宮,也是可以考慮的。弘聖帝為君三十年,後宮女人無數,一個個卻隻會瞧着他臉色揀好聽的說,太子妃這樣的倒是頭一回見,不對,以前還有一位李貴妃。當年的文帝同李貴妃是出了名的恩愛,李貴妃死後,文帝竟是為她成了不出家的和尚,可弘聖帝曾聽後宮女人們議論,李貴妃出身低賤便不說了,性子也軸得要命,甚至可謂矯情古怪,不過文帝偏偏就喜歡她這樣的,反倒對那幫溫柔娴淑的不太親近。其實幼時的弘聖帝曾親眼目睹過,這二位吵起架來着實是刀兵相見,竟似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動手的事也沒有少幹。弘聖帝當時直搖頭,想着以後自己必要娶一位聽話乖巧,省得自尋煩惱,隻沒想到,過盡千帆,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聽話乖巧的,心裡唯一記住的,卻是那以潑辣聞名的李貴妃,而如今他一心渴慕的,又是這位李貴妃轉世的太子妃。原來他這一輩子不過想尋一個活色生香、有血有rou的女人,今日雖挨了太子妃的罵,倒讓他莫名地歡喜。&ldo;太子妃歲數小,見過的事兒不多,又被馮繼忠那老家夥荼毒,&rdo;弘聖帝捋了捋胡須,好為人師地道:&ldo;自是不明白這&lso;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rso;的意境,無妨,且坐下來聽,朕便受累同你講講。&rdo;見弘聖帝不怒反喜,衆人皆長噓一口氣,便自各歸各位。何姑姑扯了扯馮玉兒,馮玉兒瞥了她一眼,示意自己暫且無事。不一時好戲開場,一群伶人甩着水袖登上台來,齊聲唱道,&ldo;今古情場,問誰個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誠不散,終成連理。&rdo;弘聖帝大叫了一聲,&ldo;好!&rdo;随後轉頭對馮玉兒道:&ldo;這世上最難得&lso;真心&rso;二字,人生寥寥數載,轉眼間黃土埋枯骨,那些所謂是非功過,隻能任後世評說,往生之人自然聽不到了,這般想來,倒是活着之時的那份真心,最該珍惜。&rdo;馮玉兒故作沒有聽見,倒是旁邊安公公特意提醒了一句,&ldo;太子妃,皇上滿腹經綸,博古通今,非我等俗人可比,您說是不?&rdo;&ldo;安公公果然高見。&rdo;馮玉兒斜了他一眼。弘聖帝瞧一眼戲台,又看看馮玉兒,隻覺心情倍加舒暢,到後來,竟和着台上伶人唱了一句,&ldo;寰區萬裡,遍征求窈窕,誰堪領袖嫔牆?佳麗今朝、天付與,端的絕世無雙。&rdo;唱到末了,還故意拿眼撩馮玉兒。這時甄貴妃不甘寂寞地給弘聖帝捧場,&ldo;皇上博聞強記,詩詞歌賦無一不通,倒襯得臣妾這些人粗鄙無知得很。&rdo;&ldo;罷了,罷了,&rdo;弘聖帝笑着擺擺手,&ldo;不過是雕蟲小技,朕年輕之時也好這些玩樂,幸好大人們看得緊,加上自己還明白何為百姓社稷,倒沒有因小失大,也算差強人意地當了個皇帝!&rdo;&ldo;皇上真會說笑話,&rdo;安公公在旁邊cha了一句,&ldo;說句大不敬的,皇上雄才偉略,這般曠世風姿,皇子們竟是無一能比得上。&rdo;随後也看了一眼馮玉兒。待到了楊貴妃梳妝一幕,當伶人齊唱&ldo;慢支持楊柳腰身,好添上櫻桃花朵,看了這粉容嫩,隻怕風兒彈破。&rdo;弘聖帝拍手,一時便有些得意忘形,對馮玉兒道:&ldo;想來太子妃之顔色,還要勝那楊妃一籌。&rdo;馮玉兒立刻起身回道:&ldo;皇上此言差矣,臣媳乃太子爺正妻,且已為二子之母,自當相夫教子,恪守婦道,并不能與那楊貴妃之類比美,怕污了儲君清名。&rdo;&ldo;哼!&rdo;弘聖帝立時不高興了,冷笑道:&ldo;楊妃為壽王正妻,身份亦是高貴得很,隻那李瑁無用,給不了玉環至上尊榮,他還算有自知之明,平明每幸長生殿,不從金輿唯壽王,倒成全了一段佳話,也算他功德一件。&rdo;&ldo;唐明皇與壽王這一對父子着實不堪,做父親的打着&lso;真心&rso;旗号奪人妻室,為人子的耽于功名利祿,竟是将妻子拱手相讓,想那楊玉環也有可憐之處,隻不過她未免太不自愛,&rdo;馮玉兒毫不畏縮地回道:&ldo;這才鬧出了千古笑話。&rdo;&ldo;太子妃,在皇上面前不可妄言!&rdo;甄貴妃立時高聲喝道。衆人的目光都落到弘聖帝身上,并不知他下面又準備擺什麼譜,何姑姑甚至下意識地抓住馮玉兒的衣袖,隻為擔心有人會對她不利。弘聖帝這會子卻聚精會神地瞧着戲台,此時的唐明皇已然同楊貴妃開始翩翩起舞。&ldo;回宮!&rdo;弘聖帝終究還是克制不住怒氣,然後一甩袖子,便往水音閣外走去。※※※※甄貴妃送走皇帝和太子妃,心口便怦怦直跳,坐在榻上硬是愣了半天,灌過一碗茶才算好些。趙嬷嬷說道:&ldo;娘娘。&rdo;&ldo;元升家那兩個孩子可還好?&rdo;甄貴妃回過神來,不免歎道:&ldo;要不是不耐煩那三個,真想把孩子接到宮裡來住住。&rdo;&ldo;您放心吧,這會子知道三爺要回了,幾位王妃一個個高興得不得了,&rdo;趙嬷嬷回道:&ldo;您讓老奴帶的話也都說了,王妃和兩位側妃可乖得很,讓老奴幫着回您的話,她們自會安守分寸,不給三爺添亂。&rdo;甄貴妃歎了一口氣,&ldo;說來元升那仨兒是本宮親自選的,瞧得出來,元升都不滿意,要不他也不會在川南一待這些年,連一個妻妾都不帶過去,隻這以後,他的身份便不同了,旁邊若沒個知心的,我總覺得不能落定。&rdo;&ldo;去年大選倒有幾個好的,隻可惜三爺不在京城,全讓人家挑走了,&rdo;趙嬷嬷這時笑道:&ldo;您也别着急,緣份之事也保不齊,說不得三爺這趟從川南回來,竟給娘娘帶個那邊的兒媳婦呢。&rdo;&ldo;那可不行,本宮兒媳婦不但要長得好,還得出身高貴,知書達禮,那種小門小戶的,便算了吧,&rdo;甄貴妃不由想起馮玉兒,忍不住搖了搖頭,覺得這太子妃除了姿色尚可以外,真是樣樣欠缺,便是那氣度也是不夠,竟還敢公然跟皇上對着來,這于她,簡直無法想像。趙嬷嬷想到手裡熱乎的銀子,說道:&ldo;娘娘,剛才老奴回宮,在尚宮局門口遇着一位女史,我瞧着倒挺面善,便上去看了看,老奴倒是一驚了。&rdo;&ldo;誰?&rdo;甄貴妃不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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