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看書

第65章 方城－－－－－（第1頁）

仲夏之月，鬥指正南，萬物至此皆盛。甄琉讓人從東京送了幾株石榴樹栽在了後山上，正值石榴花開，塗林紅遍，比之山桃多了幾分妖娆。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

可憐此地無車馬，颠倒青苔落绛英。

兔兔在山上巡山，桑樹上累累碩果，大槐在一旁撿地上掉落的桑葚，兔兔皺眉道：“上面還有呢，幹嘛撿這個”，大槐沒停手：“很甜，真的”，說着捧着果子去旁邊的水裡涮了下，捧給兔兔。兔兔拿了一把扔嘴裡“嗯，确實甜”。“等幾年這樹長大了，我給你摘最新鮮的”，“我現在爬樹的功夫還是很厲害的”，“大槐，你喜歡這兒嘛，要是，我是說要是我們可以在這邊安穩的過日子，咱們在這邊一直住着可以嘛”，大槐吃的一手紅黑的果汁，“我喜歡這邊，喜歡這邊的人，都很好。”兔兔笑了：“那說好了，以後我們一直在這。我給你找個漂亮妻子，絕對讓你三年抱兩那種”，大槐好像想到了什麼，撓了撓頭發。大槐拽着他的小辮子突然想起什麼道：“瓊兒說她家小娘子做了槐花飯，讓我們過去吃”，兔兔：“啊，這樣呀，那得回家跟裘婆子說一聲，晚上别做飯了”。兔兔看着大槐道：“大槐，你的槍法最近怎麼樣了”，大槐抽出身後的長槍，兩人在塗林旁武武生風，長槍掉頭，回馬沖刺，急轉回鞭，最後長衫并肩槍指遠方的田埂，擲了出去。兔兔見大槐的槍扔偏了，隻得意的說：“還得是師傅，這指哪打哪”，大槐一甩頭發，走了出去撿槍，槍頭挂着一隻灰色的野雞，隻插穿了脖子，死的時候都沒發出什麼聲音，大槐撿起野雞，看到四周有一層層的厚雜草和樹枝子，就在草裡面趴下看，竟然還找到一窩野雞蛋，一個個往外掏，兔兔連忙跪在地上，拿衣擺兜起來，數了數接近二十個，殼青白色，小巧，默默念道：“唉，留你們在這也是壞了，就由着你們祭祀下我這五髒府吧”。兩人抱着雞蛋和雞下了山，村裡的人看到兔兔都打着招呼，養蠶紡織，泡麻的人都停下來對着兩人笑着道：“潘爺早”，看到他們兩拎着東西，一個婆子，拿了一個提筐出來，：“這是我兒子編的，拿去玩兒吧”，兔兔忙接過：“大娘，這編的真好，手真巧”，婆子笑道：“鄉下人也就會點這個，别把衣服蹭髒了”，兔兔将雞蛋放進去，将那隻雞也放進裡面，“大娘，最近這蠶養的怎麼樣，我看麻也收了，記得煮麻線的時候用竈灰哈”，婆婆笑着說：“嗯，知道的，之前吏官們常上門給念紡織步驟，我個老婆子都背過了”，兔兔：“行，那就好，說說我聽着”，婆婆笑呵呵道：“收割麻杆-曬麻杆-浸泡麻杆-剝麻皮-曬麻皮-撕麻線-手搓麻線-麻線浸水-繞麻線團-晾曬-加入竈灰煮麻線-搓洗-曬麻-染色-晾曬-織麻-剪裁-縫制。”門口跑出來個半大的小夥子接着說:“還有氣溫高，脫麻更爽利，水濁了麻黑，水少了麻脆。水大得過久會爛。脫麻還可以煮，就是往水裡投石灰。制麻方法還有浸曬法，把麻攤在水面竹簾上，半浸半曬，日曬夜收，可使麻的色澤潔白，大麻的織物一般是粗麻布，如用芒麻為原料，可織出細麻布。”兔兔在旁邊聽着這對母子，在一旁笑着隻點頭，将雞蛋拿了一半給這兒子：“背的好，這是獎勵，等孵出野雞了，紮一把大扇子給我，我看你手藝可以的”，那男子忙拿起一個扁竹篾接着，“一定給潘爺送去，我紮的扇子也特别結實”，兩人溜達回府衙，跟裘婆子說了晚上去外面吃，讓她直接收拾完了回家。裘婆子聽到這話倒是很開心，但是呆立在那卻像是有話想說，最後還是低頭擦洗去了。兔兔也不知道這婆子咋了，換了身幹淨衣服，大槐在院子裡練武，兔兔批好案卷，将案卷遞給了牛縣丞，讓他有事就去孫府叫他，牛縣丞忙着去送公文，點頭後就退了下去。兔兔看着這空空的衙門，招手叫孫縣尉，“這些日子也不是農忙時候，浴蠶也是剛過了，怎麼都不在崗”，孫縣尉拱手道：“最近枲（枲[xǐ]雄株）麻成熟了，都去收割了，還有人來這邊要收苴（[jū]雌株）麻的種子和葉子，說是入藥用的，好多人帶着那些藥師去看苴（[jū]雌株）麻了”，兔兔哧笑了：“要隻是治病就好了，告訴吏官，麻葉吸食有毒，會陽痿、下胎，記得讓那些人都知道”，孫縣尉吓了一跳：“穿的東西，還能吃呢，而且這麼危險”，兔兔說：“别瞎聽那些藥師的話，那是成仙的東西，煉丹成仙的，有幾個活着的。”，孫縣尉像是懂了：“确實，海外仙人都沒了，還追求神仙道呢，确實不行了”，兔兔正好有點事：“老孫，記得看着點裘婆子，我覺得她不太對勁”，孫縣尉：“您說裘婆子嗎，她家閨女不是要出門子了嗎，小兒子考上茂才了，記得過的不錯呀”兔兔咦了下：“那是我看錯了，行你多看着點這邊，我先走了”，“大槐，換衣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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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村落中沿着青石闆路穿行，一串串潔白的槐花綴滿樹枝，透過屋檐，垂在灰牆上，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風舞槐花落禦溝，終南山色入城秋。”随着入山的小徑直上，一所大院，青磚綠瓦，上面隸書“孫家桑園”。院子背後是郁郁蔥蔥的桑樹林，有桑農們在此處采摘，忙碌。院子裡青磚鋪地，東面矮牆上，是一幅《馬車過橋》畫像，畫面中，一輛二人乘坐的“轺車”（yáo），裝飾着普通傘蓋，車廂四面敞露，駕着雙馬，飛揚着四蹄，奔馳在橋上；車上坐着兩個人，左邊的是主人，右邊的是馬車夫，車旁有侍從一人騎馬緊緊跟随着；橋下是寬闊、清澈的流水，整個畫面韻律和諧，富有動感。兔兔在矮牆上看着這副畫出神，那是曾經跟着哥哥們一起出門的場景，甚至能回憶起曾經花的香氣，糕點的甜膩，衣裾在風中飛揚的樣子，隻是忘了當時到底去幹了什麼。潘玉兜了一籃子的槐花跟着董仁嶽從後院走了進來，招呼着兔兔進來，大槐将背簍裡的野雞和野雞蛋拿給了瓊兒。孫恩準備了一些蜜餞、烤肉、莼菜羹等讓人放到正堂席上的案幾上，仆人捧了一壇清酒和一隻酒勺放到一旁的酒案上，瓊兒拿着長柄勺子給幾人斟酒，廚娘将槐花、野雞和雞蛋拿下去，做了一張槐花雞蛋小餅，餅煎的又嫩又脆，槐花的甜香味兒充斥在舌尖，和着清酒的爽辣，幾人吃的很是開懷。兔兔提起院子裡的畫，孫恩笑道：“本來我想畫一些神明靈獸的畫來着，是三哥哥說畫這個，馬車過橋，得平安榮華之幸，能受父祖餘德或财力所蔭益”，說着拿起蜀錦蘭蝶團扇，輕搖間，隻覺得團花和蝴蝶都活了過來，隻那麼小小的一團刺繡，真是精緻的讓人移不開眼。瓊兒拿着一柄野雞毛布扇在烤爐前扇風，手上都染上黑痕，時不時嘗嘗烤的肉串。董仁嶽和潘玉兩人一邊喝酒一邊吐槽最近的學子和老人，不聽話的孩子和學不來的老人一樣的無奈。兔兔安慰着他們兩，教化無常，盡力即可，惹得兩人哼笑了起來：“我記得我們有節律法課，正好缺人，縣令怎麼也得去給孩子們講講吧”，兔兔摸了摸鼻子：“一定，一定，等到閑了就去”，潘玉笑道：“那說好了，我們去找你”。兔兔看了眼悶頭大吃的大槐，擡頭看着小舅舅道：“最近村裡的桑麻有點病蟲害，正好你們家的桑田掌事有經驗，抽空跟着我去村裡教一教那些桑民”，孫恩看幾人互相為難，好笑的給三哥哥斟酒：“煙色絹地樹紋鋪絨繡，好看吧，我留了一些給你們裁了幾件團扇，一會兒讓玄清給你們拿過來，正襯着縣令的夏黃深衣常服”，玄清是孫府的一個匠人，做些修繕、編織類的活計，牆上的畫也是他描的，很是有些天賦，孫恩見他家貧，特意邀他入府作工。瓊兒将羽毛扇給了潘玉，起身去找玄清，潘玉在烤爐前烤着豬肉和魚片，撒着糖、蜂蜜等佐料，烤的焦香酥脆。玄清一身褐衣，左手臂挎着籃子，提籃裡放着幾件馬蹄形團扇，扇面用朱紅、黑、煙三色絲線繡成，平直針鋪就整個底料，排列均勻，針腳整齊。以形變的幾何菱紋為主體，内填紅地煙色花紋，形成四方連續的裝飾圖案。玄清躬身将籃子放下：“這是四把竹骨扇，綴了幾個灰色的流蘇扇墜”，說完放下籃子，退了出去。兔兔上前拿起扇子，輕搖間清風拂面，煙色扇面，規整的紋飾，很是素雅。幾人分别拿了一把，起身間，兔兔眼尖的看到了小舅舅腰間系着的一個白絹刺繡雲紋粉袋，袋身上紅、黃、綠、棕等色絲線繡成，下圍裝飾了紅色柿蒂形邊飾，很是可愛。兔兔調侃道：“郎侍中皆冠俊儀，貝帶，傅胭脂粉”，隻把小舅舅說的臉都紅了，幾人喝多了，兔兔跑出去摘院子裡的花，兔兔将手裡的彩繪雲紋漆耳杯裝上了一把土，将院子裡的蕪菁（wú）摘了一大把栽了進去，将栽好的花給小舅舅看，董仁嶽看着傻傻的大外甥，真的是無語。潘玉看到那被扒拉的七零八落的蕪青道：“這可是生發烏發、填精壯腎、軟腸通便，是潤肺壯身之佳品，據說是張骞從西域帶入中原的，被譽為小人參”。兔兔看着這些野菜道：“那我拿石榴換，那我得保護好，讓村裡人多種點，長這麼好，又能吃又能治病，嗯可以可以”，說着抱着那一杯子小黃花不松手，坐在地上，看着四周的山脈，像是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山花爛漫。大槐喝多了酒，就拿起馬槊（長槍）耍了起來，一招一式間，大開大合，反身回舉，槍出如龍，百兵之王的名頭，在大槐的手裡展現的淋漓盡緻，仿佛看到了大槐身騎高橋烈馬，腳踩馬镫（dēng），奮勇殺敵，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直唬的小舅舅、小叔叔和孫恩離的遠遠的，隻兔兔看着揮動長槍的大槐，一臉的與有榮焉。隻見槊起落間，林間飛鳥驚鳴，月色發白，平地起風，發梢随着飛揚，白袍飛起，馬槊長約兩丈（4米多），鐵制矛身細長，揮動間寒光點點，可以穿透所有的盔甲。衆人等他一舞結束，才從他的槍法中回過神來，他師自留安，但是開合間卻比留安多了一份遊刃有餘，甚至為他專門打造的馬槊都比留安的要長上許多，沖刺間，讓人無法靠近他丈内寸許。大槐臉越發紅，臉頰升起紅雲，額上汗順着眉頭流了下來，走到傻坐在地上的兔兔跟前，扛起他，背着他到廂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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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紛紛相扶着回房安置，等到雞鳴時分，幾人都沒起。山上的桑農在山上采摘，為結蠶做準備。院子裡的蕪青已經有人重新栽好，折壞的也埋進土裡當肥料。院門被敲響了，仆人打開院門，隻見孫縣尉帶着手下的人急急的沖進來，高喊着：“潘縣令，出事了，真出事了”。兔兔正在梳洗，見到仆人領着的縣尉和他手下的人，回頭問道：“怎麼了”，孫縣尉突然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的，“那個，那個，裘婆子家，就是那個做飯婆子，就是”，兔兔讓仆人們出去準備下行李和馬車，等隻剩下大槐、兔兔和孫縣尉的時候才問：“可是有什麼陰私之事”。孫縣尉這才低聲道：“裘婆子的兒子不是考上茂才了嘛，縣裡的白老爺說是仰慕其名氣，特意請她兒子劉彬做賬房管事，每個月三千錢，裘婆子連聲說白老爺是個大善人。前兒個給兒子送信，說妹子婚事近了，找兒子回家料理家事，也正好給他也訂一門婚事，誰知道人剛開始還說去外地了，後來就開始說是他偷東西跑了，隻哄着給些錢财就要打發了，裘婆子這才慌了”。兔兔聽完就帶着人前往裘婆子的家，隻見一間稍顯破敗的瓦房，裘婆子跟着女兒哭嚎着，她女兒長得珠圓玉潤很是有福氣，攙着裘婆子安慰道：“我就不信了，他能罔顧王法，我哥哥可是縣裡的茂才，博雅明學，出口成章，就拿些金子給我們打發了，那不能夠！”。白家的管家氣的直喊：“什麼玩意，偷東西還有臉說自己是讀書人，呸，你可拉倒吧”。兔兔站到堂前看着兩撥人對峙聽了一會兒，對那管家說：“那裘婆子的兒子，劉彬确實是在白家做事”，管家道：“是在我家做事，老爺看他家窮，衣服都是舊的，才想着給他個事兒幹，沒想到他偷了我家的金香爐，跑了”，裘婆子的女兒聽到這句罵道：“瞎說話也不見閻王撕了你的嘴，我哥哥可是等任命下來的茂才，看得上你那個破爐子”。管家笑道：“白家怕你們家名聲不好，特地将此事壓了下來，給足了你們臉面”。裘婆子氣的直捶胸：“我那兒子就這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可不是你們說什麼是什麼。”兔兔低頭向孫縣尉道：“去白府看看，問問劉彬是否還在白府”。孫縣尉帶着手下去白府搜查，兔兔問管家現在的白家情況，管家一一對答。白家現在僅剩一個白老爺，一個三十多歲的兒子，還有一個二十多歲寡居的女兒。兔兔等到白家管家走了，問那個女兒：“你叫什麼”，那女子執禮道：“劉椒途，是劉彬之妹”，兔兔問道：“劉彬按照任命，很快就要去其他縣做縣令的呀，怎麼去做了個管事”，劉椒途道：“這些年供哥哥讀書，家裡已經家徒四壁，捉襟見肘，之前還借過白家的錢，這次是為了還錢也是為了哥哥成婚的聘禮，這才去了白家。誰知竟然就這麼把人給沒了。”兔兔讓手下将事情記錄下來，讓裘婆子按了手印，帶走了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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