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有一個人和我說過。&rdo;路雅南一字一頓地吐字,&ldo;和生命相比,一切都沒有資格談值得。&rdo;擡手敲門時,路雅南想到了二哥在那個久遠的冬夜同她說過的話,也許正是因為她在乎安仁,才會那麼希望它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才會像路翰飛一樣多管閑事吧。門一敲開,她走了進去,可院長辦公室裡除了父親路振聲外還有另一個人‐‐路燕飛。一見到二哥,她原本嚴肅又緊繃的神經一下就松懈了下來,&ldo;二哥?&rdo;路燕飛微微一笑,&ldo;你找二叔有事啊,那你們先聊。&rdo;他說着起身讓位,坐到了一旁待客的沙發上。有二哥在場,路雅南莫名就亂了陣腳,方才昂揚的鬥志瞬間蔫了大半,連開場白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了。好在路振聲知道路雅南的目的,父女倆雖置氣,但還是能夠一眼猜透對方的心思。他咳了一聲說,&ldo;你又是因為那個甯薇吧。&rdo;路雅南點頭,就要從包裡去拿甯薇的履曆,來證明她那樣的資質根本不能待在三甲醫院,可路振聲卻先了一步,把他手裡的東西遞給路雅南,&ldo;你先看這個吧,這是燕飛申請副教授職稱的材料,還有你大哥承飛明年也要申請轉正教授職稱。&rdo;☆、part37路雅南接過文件袋,卻沒有勇氣去打開,路振聲的話和這些東西無疑是沉重的枷鎖,緊扣在她的肩上,她倏然就想起了甯薔方才的話。值得嗎?&ldo;甯薇會賠償一筆錢,但是她不會出面,由醫院直接用作減免治療費,這樣那孩子家也不用掏錢了,而且也沒出事。&rdo;路振聲的話簡短有力,他已然做好了決定,隻是告訴她一聲罷了。路雅南攥緊的指節森森發白,咬着牙反駁,&ldo;爸,你覺得甯薇出錢,就算是對這件事的交代了?孩子一家是不是還要表示感謝?&rdo;&ldo;那你想要什麼交代?&rdo;路振聲厲聲反問他,&ldo;我聽說翰飛今天的手術就已經引來一群醫鬧了,要我說,你們倆都不省心!你又不是小孩子,現在醫生這個行業一直處在社會輿論的風口浪尖上,治好十個病人沒人管,隻要治壞一個人,立刻就被那些家屬、醫鬧和媒體無限放大,然後任由咱們被攻擊也沒有人管,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能賠錢解決的,你還非要鬧大不可嗎?&rdo;&ldo;我知道現在的輿論對我們不利,可是該道歉就應該道歉,該處理就應該處理。輿論雖有誇張,卻也不是空穴來風。就好比甯薇,她這個是意外嗎?她完全是沒有責任心!她根本不配和其他醫生歸為一類!&rdo;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其實心裡是發虛的,隻能用指甲掐疼自己來保持鎮定,同時默默地給自己打氣。&ldo;上一次我就說她要出事,你不信,現在出事了,你還要庇護她,她今天可以讓四歲的孩子進icu,明天呢?是不是一定要死人了,才算事故?&rdo;&ldo;那你倒說說,戴廳長怎麼解決!也許戴廳長不會管這些小事,可是戴明亮總要管吧,一樣的資格,一樣的條件,人家就是不給你機會,你能怎麼辦?你的哥哥們,咱們全醫院的醫生,還要不要評職稱?&rdo;路振聲把這個沉重的問題丢了過去,簡直就是一擊即中。孤立無援的路雅南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一邊的路燕飛,她多麼期盼他能起身,站到自己的身旁,然後對着路振聲說,&ldo;二叔,我不在乎這個職稱!如果職稱一定要這樣獲得,那我甯可不要。&rdo;然而,他沒有。不是路燕飛自私,也不是他沒骨氣,而是在他的觀念裡,他隻是一個醫生而已,他沒必要去迎合誰,也沒必要去反對誰,他或許是不屑通過什麼後門獲得職稱,一切正大光明憑本事,但他也不願意因為不關己的事而得罪人被打壓。又或許,在這件事上,他是贊同路振聲的。每個人的想法不同,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何況路振聲和路燕飛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沒道理,隻是路雅南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二哥和自己想法不一樣。人啊,大多數時候喜歡一個人,是因為你覺得對方也會喜歡你,不管現在喜歡與否,你總是可以去相信他終有一天會愛上你。甚至相信,他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他會認同你,他會鼓勵你,他會站在你的身旁為你打氣加油,盡管是在看不到的未來。然而現實并非如此‐‐你愛着的那個人現在不愛你,以後也不會愛你。你崇拜的那個人根本和你想法相悖,以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你期盼的那個人永遠不會站在你身後,以後也不會跋山涉水為你而來。她倏然鼻頭一酸,想來又覺得沒什麼可委屈的,一切本就是她的臆想罷了,她不應該奢望二哥站在自己的身後,因為這件事本就應該由她一個人來完成。&ldo;爸,您原來不也是一個有責任感的醫生嗎?你也曾經為了一次手術的意外而愧疚自責到不再拿手術刀,可是如今那個人去哪了?&rdo;路振聲擡手從她手裡追過文件袋,往桌上一放,啪地一聲,幹脆利索。&ldo;那是因為我曾經隻是一個醫生,我可以隻為我的病人考慮,而如今我要為了整個安仁上上下下所有的醫護人員考慮。這不是你,或者是我,能做得了主的!&rdo;路燕飛和路雅南一同出了辦公室,因為父親晚上還有應酬,就沒有同他們一起回家。一路上她都悶不吭聲,路燕飛習慣性地擡手彈了她的額頭一下,隻是這一次,她一點反應也沒有,隻是盯着自己的鞋尖發呆。&ldo;真的這麼不開心?&rdo;路燕飛俯□子湊了過去,他清俊的容貌逼在她眼前,她卻依舊垂着眉眼。&ldo;二哥帶你去吃面好不好?&rdo;路燕飛溫柔地哄她,&ldo;咱們好像很久沒去吃過了呢,也不知道那家店還在不在了……&rdo;路雅南來開車門坐上副駕駛,拽過安全帶,靠在座椅上,把頭歪向窗外,輕聲說,&ldo;二哥,我想回家。&rdo;她想回家,她想回家逮住路翰飛狠狠地揉捏一通發洩出所有的不爽,然後窩在他懷裡把眼淚和鼻涕都抹他一身,最後靠在他懷裡,聽着他那些低級又無聊的俏皮話,一點點入眠。她沒吃晚飯,窩在床上蒙着頭,睡也睡不着,起來又沒勁。路翰飛也不催她吃飯,到了十一點的時候,她開始餓得難受了,滿床翻滾。他才不急不慢地變戲法似的弄出了一盤熱騰騰的餃子和兩瓶啤酒來。&ldo;你偷偷去廚房的?&rdo;路雅南嗅着香味下了床,接過筷子問。&ldo;我出去給你買的。&rdo;他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ldo;你不是很喜歡吃那家的三鮮面嗎?結果我跑去一看,面鋪關門了,改行賣餃子了,我看着不錯,就買了回來。怎麼,還是想吃面嗎?&rdo;她搖搖頭,&ldo;不想了,就吃餃子。&rdo;路翰飛坐在她身旁,看她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笑了起來,&ldo;啧啧,小雅南,你可真是隻有出門見人時是個人,關起門來,那真是牲口啊!睡姿和豬一樣滿床拱,吃起來像狼一樣嗷嗷叫,煩起人來和貓一樣矯情,發起脾氣和驢一樣倔!&rdo;此刻聽他說這樣欠揍的話,竟覺得還挺開心的,她打開啤酒,和他碰了下杯,&ldo;我就不是人了,怎麼樣!&rdo;&ldo;哎,三哥知道,你還是很敬仰我的,雖然你嘴上不承認,可是心裡還是承認的。你看我手術剛結束你就一個人跑去樓上了,不正是為了咱們的賭約麼。但你忘了一點,從小到大,你做什麼事能離開我啊,沒我哪成啊!你不帶着我,肯定成不了!&rdo;路翰飛說着得意洋洋地幹了一大口。路雅南哼了一聲,&ldo;帶着你有什麼用,你就能說了算了?&rdo;&ldo;我當然不能。&rdo;路翰飛嘿嘿一笑,&ldo;但是有一個人能啊!&rdo;周末的晚上,路振聲剛進家門,就被老太太馮安安堵在了大門口,而母親的身旁站着自己的好兒子‐‐路翰飛。&ldo;爸!奶奶有話要和你說!&rdo;路振聲知道,每次這小子湊到老太太身邊準沒好事,眉頭一皺就要瞪他,可他早已預料到了,立刻故作無辜地靠着老太太,先發制人,&ldo;奶奶你看,他就是這麼瞪小雅南的!好兇啊!&rdo;老太太的拐杖一落,咚地一聲響極了,&ldo;你瞪什麼眼!怎麼了?你覺得我老了,家裡現在就你說了算了是吧,哼,我可告訴你,你爸在世的時候那都得聽我的!當初沒有我,就不會有今天的安仁,管理醫院?你還差了點!&rdo;路振聲知道,自己這回可真給這小子擺了一道了,聽老太太的口氣,已經徹底站到了路翰飛這邊了。路翰飛一手攙着奶奶,一手輕拍着她的後背,&ldo;奶奶不氣了,不氣了啊,氣壞身子不值得。&rdo;&ldo;對,和這種人不值得!&rdo;老太太不知道怎麼被他洗了腦,竟覺得自己的兒子也成了&ldo;不值得的人&rdo;,對着路振聲白了一眼,&ldo;你給我過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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